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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无匹(清代白话长篇小说)第12页

那人吃了些酒,觉元神稍复,便挣立起身,向干白虹双膝跪下,极口称谢道:“不佞身毙穷途,若非老丈实心相救,万无生理。

从此苟生之日,皆老丈所赐也,恩情深厚,如何报答?”

干白虹连忙扶起道:“同有此生,孰无爱人之念?见危思救,理所必然。

足下何须称谢!”那人道:“不佞落泊异乡,亲情已为陌路,崎岖风雪,几丧残躯。

何况不相干涉,素昧平生,而能仗义施仁,救我于生死之际如老丈者,岂非体天地之心,具父母之爱,红尘中有此俊杰,不佞敢不下拜!”干白虹笑道:“扶危救溺,人情之常,乃劳足下如此称诩。

足下高姓大名,何方居址,到敝地作何台干?乃奔走于风雪之中,驰驱于险歹之地,流离狼狈,以致若此!其间必有隐情,望为引教,以释吾疑。”

那人听问,便扑籁籁掉下泪来。

干白虹又笑道:“丈夫眉宇,固当磊落。

何事戚戚于中,作此儿女子态!”便又满满斟下一大瓯酒,递与那人道:“借此满觥,少助豪兴,当发快谈,一洗胸中块垒。”

那人双手接过,一吸而尽。

有阕《一江风》曲云:论人情,炎暖徒相胜,凉冷谁相问。

羡仁人,风雪丛中,生死关头,顿续须臾命。

嘤鸣眼底亲,风云异日生。

巧心机,更向竿头进。

那人向干白虹道:“承老丈下问,不佞敢不直告!但言之可悲,听之可恼,当细陈始未,以博老丈喷饭。

不佞姓陈,名可立,字与权,淮南人氏。

少读诗书,长游痒序。

父母家计颇饶,因中年无子,遂承立母舅之子刘天相为嗣,从幼抚养成人,读书婚冠,吾父所费不赀。

后来进学进监,又费千余。

天相非惟不知感戴,反日图吞占,私营巢穴,暗耗血资。

父母至五十外,始生不佞。

时刘天相之妻胡氏,见我父母已生嫡子,诚恐嗣续有人,则外姓承祧,难据陈氏家业,遂乘先母病故,遽操家政,一夫一妇,内外把持。

凡有所蓄,尽归己橐。

刘天相又夤谋乡榜,挥洒万金,居然无忌。

因而恃了孝廉之势,另立家业,把我父母所存箱箧,搬扫一空,田房契券,搜索无余。

先君气怒成疾,数日而死。

刘天相不吊不送,也不居丧守制,竟约了三四个同年,俨然上京会试。

把几十年恩养父母,一旦弃如陌路。”

干白虹听到此处,就击案起舞道:“世间有如此负心之人,眼前恨不一见,当手刃之,以快公愤。”

陈与权道:“蒙老丈如此不平,若说到临了,其情更有不堪哩。

那时先父既殁,不佞未满数龄,鲜知人事。

族之尊长,遂将所遗什物变卖,仅完丧葬,而住房已为刘氏占去矣。

明年,天相不第而归,不佞孤苦伶仃,资身无策,只得走告苦情,冀其提挚。

不意天相夫妇反大言呵叱,宛然以下人看待,略无照拂的念头。

后不佞依栖邻家,勉强攻苦,到十六岁才进了学。

虽是忝列黉宫,然窘迫益甚,往往想起父母家业,心里未免有些不甘。

只得邀三党亲族,与之理论。

岂天相不加怜恤,反肆凶威,暗地贿瞩当道,坐不佞以逐继兄之罪,申文学院褫革除名。

不佞前程既失,天相欺凌益甚,遂将吾父血资,买官压制。

是年河工告匮,朝廷大开恩例,天相计输万金。

抚臣题奏捐金有功,特恩除授广东广东府通判。

此时不佞追想父母万贯家财,尽为天相占去,功名富贵,田产妻孥,那一些不是陈家之物!今天相已授高官,莫说至亲骨肉,就是朋友,苟有一面的,也可到任上说个情儿,抽丰他一百五十两银子。

况他现受陈氏大恩,涓埃未报,若相随到任,必然另眼相看,沾他些不费之惠。

前情虽歉,不佞亦可相忘,凭他牛马看承,也便死而无怨了。

谁知天相择日赴任,不佞勉力饯行,竟狠辞不赴。

至发装之日,又登门相送,亦复不容一见。

号恸竟日,始得入堂一揖。

及不佞告以穷迫之状,天相只唯唯而已,然绝无片言。

不佞见光景不谐,急趋而出,又万不得已,只得赁个舟,尾之而行。

他一路人夫接递,昼则画鼓叮冬,夜则提铃喝号,何等风光!不佞一叶孤舟,片帆风雪,不瞅不踩,好不凄凉。

未至半途,盘缠已竭,正饥寒不前,天相忽发下个小封儿,上写着程仪二两,也没名贴,竟叫家人致意,令我回去。

此时欲待受他,就象甘心忍辱,所望不过如是;欲待不受,则冻馁驱驰,必将死于道路。

只得含着眼泪,忍着羞耻,反谢了一声,把这二两银子勉强受下。

一半做了船钱,一半将来买些饭吃。

半饥半饱,又挨过千余里,才到了贵地。

只因度南雄岭天,他一行人纷纷然雇轿的雇轿,赁马的赁马,独不佞萧然一身,分文莫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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