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偷桃

童年时，我前往郡城参加科举考试，正值春节。按照旧例，考试前一天，各行各业的商贩们会搭建起装饰华丽的彩楼，并在鼓乐声中前往藩司衙门，这被称为“演春”。我跟随朋友们一同去观看这场热闹的景象。

那天，游人多得像一堵堵墙壁。藩司衙堂上坐着四位官员，都穿着红色的官服，他们面朝东西方向相对而坐。当时我还年幼，也不清楚这些官员的具体职位，只听到人声嘈杂，鼓乐声震耳欲聋。

忽然，有一个人带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童子，挑着担子走上堂来，似乎要向官员们禀报什么事情。在一片喧闹声中，我也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只见堂上的官员们发出了笑声。接着，有一位穿着青衣的差役大声命令他们表演节目。

那人答应后便开始询问要表演什么节目。堂上的官员们相互商量了几句，然后派差役下来询问他们的特长。那人回答说：“能颠倒季节，使生物反季节生长。”差役将这话禀报给了官员。

过了一会儿，差役又下来，命令他们取桃子来。那位术士答应了，脱下衣服盖在箱子上，假装抱怨说：“官员大人们真是不了解实际情况！现在坚冰还未融化，哪里能找到桃子呢？如果不取，又怕惹怒了上面的大人，这可怎么办才好！”

他的儿子说：“父亲已经答应了，又怎么能推辞呢？”术士愁眉苦脸地思考了很久，才说道：“我已经想好了一个办法：现在是初春时节，冰雪还未融化，人间哪里能找到桃子呢？只有王母娘娘的园子里四季如春，或许有桃子。看来只有到天上偷一个才行。”

他的儿子说：“哎呀！天那么高，怎么能爬上去呢？”术士说：“我有办法。”于是打开箱子，拿出一团大约几十丈长的绳子，整理好绳头，向空中抛去；绳子竟然悬挂在半空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挂着它一样。不一会儿，术士越抛越高，绳子渐渐消失在云中，他手中的绳子也全部用完了。

于是术士呼唤他的儿子说：“儿子快来！我年老体弱，不能去，只能靠你去一趟了。”于是把绳子交给儿子，说：“拿着它可以登上去。”儿子接过绳子露出为难的神色，抱怨说：“父亲你也太糊涂了！这么细的一根绳子，竟然让我靠它爬到万丈高的天上，万一中途断了，我的尸骨都不知道会落在哪里呢！”

术士又强行劝说并安抚他，说：“我已经说出口了，后悔也来不及了，麻烦你走一趟。如果能偷到桃子，必有百金赏赐，到时候我给你娶一个漂亮的媳妇。”儿子于是拿着绳子，盘旋着向上爬，手移脚随，就像蜘蛛沿着丝线爬行一样，渐渐进入云霄，再也看不见了。

过了很久，从天上坠下一个像碗一样大的桃子。术士非常高兴，拿着桃子献给衙堂上的官员们。官员们传看了很久，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忽然，绳子落到地上，术士惊恐地说：“糟了！上面一定有人把我的绳子弄断了，我的儿子靠什么回来呢！”过了一会儿，一个东西掉下来，一看，是他儿子的头。术士捧着儿子的头哭着说：“这一定是偷桃子时被看守的人发现了。我的儿子完了！”

又过了一会儿，一只脚落下来；不一会儿，四肢躯干纷纷落下，没有一样完整的了。术士悲痛欲绝，把儿子的尸块一一捡起来放进箱子里并关上，说：“我只有这一个儿子，每天跟着我南来北往。现在为了执行命令，没想到遭遇这样凄惨的事！我要背着他回去安葬。”

于是术士走上堂去跪下，说：“为了桃子的缘故，我的儿子被杀死了！如果你们可怜我而帮助我安葬他，我一定会结草衔环来报答你们的恩情。”在座的官员们都感到惊骇诧异，各自赏赐给他金子。

术士接过金子缠在腰上，然后敲着箱子呼唤道：“八八儿，不出来道谢赏赐还要等什么？”忽然，一个头发蓬乱的童子头顶着箱子盖出来了，朝着北面跪拜，原来就是他的儿子。因为这个术士的法术太神奇了，所以至今我还记得这件事。后来我听说白莲教的人能表演这种法术，心想这个术士莫非是白莲教的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