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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47、婴宁

蒲松龄 本书目录 2024-12-18
王子服是莒县罗店人,从小就失去了父亲,但他异常聪慧,十四岁就考中了秀才。他的母亲非常疼爱他,平常不让他去郊野游玩。他原本聘定了萧家的女儿,但萧氏女还未出嫁就夭折了,所以王子服的婚事一直没有着落。

恰逢上元节,王子服的舅舅家儿子吴生邀请他一同出游赏灯。刚到村外,吴生就被舅舅家的仆人叫走了。王子服看到美女如云,便乘着兴致独自游览。这时,他看到一个女子带着婢女,手中拿着一枝梅花,容颜绝美,笑容可掬。王子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竟然忘记了顾忌。女子走过去几步后,回头对婢女笑着说:“这个小伙子眼睛直勾勾的,像个贼一样!”说完,把花丢在地上,笑着离开了。王子服捡起花来,心中怅然若失,神魂颠倒,闷闷不乐地返回家中。

回到家后,他把花藏在枕头底下,低着头就睡了,既不说话也不吃饭。母亲非常担忧,请人做法事驱邪,但他的病情反而更加严重了,身体日渐消瘦。医生来诊治,开了药让他发汗,但他仍然迷迷糊糊的。母亲抚摸着他询问病因,他只是默默地不回答。

恰好吴生来了,母亲嘱咐他秘密地询问王子服。吴生来到床前,王子服一见到他就流下了眼泪。吴生安慰他并慢慢询问,王子服终于吐露了实情,并且请求他帮忙出谋划策。吴生笑着说:“你的想法也太痴情了!这个愿望有什么难实现的?我替你去探访她。她在野外徒步行走,肯定不是世家出身,如果她还没出嫁,事情就和谐了。不然的话,就拼着重金贿赂,计策一定能成功。只要你病好了,成事就包在我身上。”王子服听了这话,不觉露出了笑容。

吴生出去告诉王子服的母亲,一起寻找那个女子的住处。但探访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任何踪迹。王子服的母亲非常担忧,不知所措。然而自从吴生离开后,王子服的脸色渐渐开朗起来,食欲也略微增加了一些。几天后,吴生又来了,王子服询问他的谋划进展。

吴生欺骗他说:“已经找到了。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我姑姑的女儿,也就是你的姨表妹,现在还待字闺中。虽然内戚之间有婚姻的忌讳,但实话告诉你,没有不和谐的。”

王子服喜形于色,问:“她住在哪里?”

吴生诡秘地说:“在西南山中,离这里大约三十多里。”王子服又再三嘱咐他,吴生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办好这件事然后离开了。

从此,王子服的饮食逐渐增加,身体也日渐康复。他翻看枕头底下,那枝梅花虽然干枯了,但还没有凋落。他凝神思考,把玩着梅花,仿佛看到了那个女子。他奇怪吴生怎么还不来,就写信邀请他,但吴生推托不肯来。王子服很生气,闷闷不乐。母亲担心他又生病,急忙为他议亲,稍微和他商量一下,他就摇头不愿意,只是每天盼望着吴生的消息。吴生一直没有音讯,他更加怨恨吴生。转念一想,三十里路并不远,何必依赖别人呢?他把梅花藏在袖子里,负气独自前往,但家里人并不知道。

他孤零零地走着,没有人可以问路,只是望着南山走去。大约走了三十多里路,只见群山重叠,空气清新宜人,寂静无人行走,只有一条狭窄的山路。他远远望去,只见山谷底部丛花乱树中,隐隐有一个小村落。他下山进入村庄,只见房屋不多,都是茅屋,但布置得非常雅致。朝北的一家门前都是丝柳,墙内桃杏树尤其繁多,中间还夹杂着修长的竹子,野鸟在其中鸣叫。他猜想这是园亭,不敢贸然进去。他回头看看对面的门户,有一块巨石光滑洁净,就坐下来稍微休息一下。

不一会儿,他听到墙内有女子大声呼喊:“小荣!”声音娇细。他正站着倾听时,一个女子从东边走来,拿着一朵杏花,低着头自己簪在头上;抬头看见王子服,就不再簪花,含笑拿着花走了进去。他仔细一看,就是上元节在路上遇到的那个女子。他心里突然很高兴,但想着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接近她。想叫姨母,但想到自己从来没有和这里的人往来过,怕有误会。门内没有人可以问,他坐卧不安,徘徊来去,从早晨一直到太阳西斜,眼睛一直望着里面,忘记了饥渴。

时不时看见女子露出半张脸来偷看,似乎惊讶他为什么还不离开。忽然,一个老妇人扶着拐杖走出来,看着王子服说:“哪里来的小伙子?听说你从早上就来了,一直到现在。你想干什么?是不是饿了?”

王子服急忙站起来行礼,回答说:“我是来探亲的。”老妇人耳聋听不见。他又大声说了一遍。老妇人才问:“贵戚姓什么?”

王子服回答不上来。老妇人笑着说:“奇怪啊!连自己的姓名都不知道,还探什么亲?我看你也是个书呆子罢了。不如跟我来,我给你吃点粗茶淡饭,家里有短榻可以睡。等你明天回去,问清楚了姓名,再来探访。”

王子服正饿得想吃东西,又能接近那个美丽的女子,非常高兴。他跟着老妇人进去,只见门内用白石砌成的路,两边红花片片落在台阶上,曲折地向西延伸。又打开一扇门,只见豆棚花架布满了庭院中。老妇人恭敬地请客人进屋,只见粉壁光亮如明镜,窗外海棠的枝条花朵探入室中,坐垫和几榻都洁净光泽。

他刚坐下,就有人从窗外隐约偷看。老妇人喊道:“小荣!快点做饭。”外面有婢女应声答应了。坐下后,王子服详细地讲述了自己的家族背景。老妇人说:“郎君的外祖父,莫非姓吴吗?”

王子服说:“是的。”

老妇人惊讶地说:“是我的外甥啊!你的母亲,是我的妹妹。近年来因为家里屡次贫穷,又没有男孩子,所以就断了音信。外甥长成这样了,我还不认识。”

王子服说:“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找姨妈的,匆忙中竟然忘记了姓名。”

老妇人说:“我老太婆姓秦,并没有生育,这个女儿也是庶出的。她母亲改嫁了,留给我抚养。她也挺聪明的,但缺少教诲,整天嬉笑不知道发愁。等一会儿,让她来拜见认识你。”

不一会儿,婢女端来了饭菜,鸡肉香嫩可口。老妇人劝王子服吃饭后,婢女来收拾碗筷。老妇人说:“叫宁姑来。”

婢女答应着去了。过了很久,听到门外隐隐有笑声。老妇人又喊道:“婴宁,你姨兄在这里。”

门外嗤嗤地笑个不停。婢女推着她进来,她还捂着嘴笑个不停。老妇人瞪着眼睛说:“有客人在这里,你这样嘻嘻哈哈的,成什么体统?”

婴宁忍住笑站定,王子服向她行礼。老妇人说:“这是王郎,是你姨表哥。一家人还不认识,真是可笑啊。”

王子服问:“表妹多大了?”老妇人没能理解;王子服又说了一遍。婴宁又笑起来,简直不能抬头看。

老妇人对王子服说:“我说她缺少教诲,这就可以看出来了。已经十六岁了,还像婴儿一样痴呆。”

王子服说:“比我小一岁。”

老妇人说:“外甥已经十七岁了,莫非是庚午年属马的?”

王子服点头应是。又问:“外甥媳妇是谁?”

王子服回答说:“还没有。”

老妇人说:“像外甥这样的才貌,为什么十七岁了还没有订婚?婴宁也没有婆家,和你非常相配。只可惜有内戚的忌讳。”

王子服不说话,眼睛一直注视着婴宁,没有空看别的地方。

婢女向婴宁小声说:“眼睛直勾勾的,贼腔还没改!”

婴宁又大笑起来,看着婢女说:“去看看碧桃开了没有?”说完就站起来,用袖子掩着嘴,细碎地连步而出。到了门外,笑声才放纵开来。老妇人也站起来,叫婢女拿被子来,为王子服安置床铺。她说:“外甥来一次不容易,应该留三五天,慢慢地送你回去。如果嫌闷得慌,舍后有个小园子,可以供你消遣;有书可以读。”

第二天,王子服到舍后去,果然有个半亩大的园子,细草如毡,杨花飘落在小路上。有三间草屋,四面被花木环绕着。他穿过花丛小步走着,听到树头上苏苏有声,抬头一看,只见婴宁在上面,看见王子服来,狂笑着好像要掉下来。

王子服说:“别这样,要掉下来了!”婴宁一边下来一边笑,不能停止。刚要到地面时,失手掉了下来,笑声才停止。王子服扶起她,偷偷地捏住她的手腕。婴宁又笑了起来,靠着树不能行走,很久才停止。

王子服等她笑停歇了,才拿出袖中的梅花给她看。婴宁接过来说:“已经枯了!为什么还留着它?”

王子服说:“这是上元节表妹送给我的,所以留着它。”

婴宁问:“留着它有什么好处?”

王子服说:“用来表示相爱不忘。自从上元节相遇后,我就相思成病,自以为要化为异物了;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的容颜,希望你能垂怜我。”

婴宁说:“这是小事一桩,至亲之间有什么舍不得的?等你走的时候,园中的花,我叫老仆人来,折一大捆背着送给你。”

王子服说:“表妹痴呆吗?”

婴宁说:“怎么就是痴呆?”

王子服说:“我并不是喜欢花,而是喜欢那个拈花的人。”

婴宁说:“我们不过是亲戚关系,但说到爱,又怎么需要说出口呢?”

王子服说:“我所说的爱,不是亲戚之间的爱,而是夫妻之间的爱。”

婴宁问:“这两者有什么不同吗?”

王子服说:“晚上能共枕同眠。”

婴宁低头思考了很久,说:“我不习惯与生人同睡。”

话还没说完,丫鬟就偷偷地来了,王子服吓得赶紧逃走。过了一会儿,婴宁回到老妇人那里,老妇人问她去哪里了,婴宁回答说在园子里聊天。

老妇人说:“饭都熟了很久了,你们怎么会有这么多话说,这样啰嗦。”

婴宁说:“大哥想让我和他一起睡。”

话没说完,王子服非常尴尬,瞪大眼睛看着她。婴宁笑着不说了。幸好老妇人没听见,还在不停地追问。王子服急忙用别的话掩饰过去,并小声责备婴宁。婴宁说:“刚才这话不能说吗?”

王子服说:“这是背着别人说的话。”

婴宁说:“背对别人,难道还能背对老母亲吗?况且同睡也是常事,为什么要忌讳呢?”王子服恨她太痴傻,没有办法让她明白。

刚吃完饭,家人就带着两个家丁来找王子服。之前,母亲见王子服很久没回来,就开始怀疑。村里已经找遍了,都没有他的踪迹,于是就去找吴生。吴生想起之前王子服说的话,就教他们在西南山村寻找。

经过了好几个村子,才找到这里。王子服出门时,刚好与他们相遇,就进去告诉老妇人,并且请她带着婴宁一起回去。老妇人高兴地说:“我有这个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我这把老骨头不能远行,得让你带着妹妹去,认识一下阿姨,那就太好了!”

她叫来婴宁,婴宁笑着走过来。老妇人说:“大哥想和你一起回去,你可以准备一下。”她又给家人准备了酒食,才送他们出门,说:“你阿姨家田产丰裕,能养得起闲人。到了那里先不要急着回来,学点诗书礼仪,也好侍奉公婆。就麻烦你阿姨给你找个好人家。”于是两人就出发了。到了山坳口回头望,还隐约看见老妇人倚在门边向北望着。

回到家,母亲看到婴宁如此美丽,惊讶地问是谁。王子服说是姨表妹。母亲说:“之前吴郎和你说的,是骗你的。我根本没有姐姐,哪里来的外甥女?”

问婴宁,婴宁说:“我不是母亲生的。我父亲是秦家的人,去世时我还在襁褓中,记不清了。”

母亲说:“我确实有一个姐姐嫁给了秦家,这是真的。然而她已经去世很久了,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于是仔细询问婴宁的面容和身上的特征,都一一符合。母亲又疑惑地说:“是了!但她已经去世多年了,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正在疑虑间,吴生来了,婴宁躲进屋里。吴生询问了事情的经过,沉思了很久,突然说:“这个女子叫婴宁吗?”

王子服点了点头。吴生觉得非常奇怪。问他怎么知道,吴生说:“秦家的姑姑去世后,姑丈一个人生活,被狐狸缠上了,病得很瘦,最后死了。狐狸生了个女儿叫婴宁,裹在襁褓里躺在床上,家里人都看见了。姑丈去世后,狐狸还经常来。后来求了天师的符贴在墙上,狐狸就带着女儿走了。难道就是这个女子吗?”

两人都很疑惑,只听见屋里传来婴宁的笑声。母亲说:“这个女子也太憨了。”

吴生请求见一见她。母亲进屋去,婴宁还在大笑,不理睬他们。母亲催促她出来,她才极力忍住笑,又对着墙壁站了很久才出来。才行了一个礼,就突然跑了回去,放声大笑。满屋的人,都被她逗笑了。

吴生请求去看看她有什么异常,顺便去提亲。他们找到那个村子,却发现房屋全无,只有山花零落地开着。吴生记得葬处好像不远,但坟墓已经淹没在荒草中,无法辨认,只好诧异地叹着气回去了。母亲怀疑她是鬼,进去告诉吴生说的话,婴宁却一点也不害怕。

母亲又为她没有家而难过,她也一点不悲伤,只是痴痴地笑着。大家都猜不透她的心思。母亲让她和小女儿一起睡,天一亮就来问候她,发现她操持家务的手艺非常精巧。但她太喜欢笑了,禁止也禁止不住。然而她笑起来的样子很美好,笑得疯狂却不失妩媚,大家都很喜欢她。邻居的女子和少妇,都争着和她交往。母亲选了个吉日为他们举办了婚礼,但始终担心她是鬼物。于是在白天偷偷地看她,形体和影子都没有什么异常。

到了那天,让她穿上华丽的衣服行新妇礼,她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行礼,于是就作罢了。王子服因为她憨痴,担心她会泄露房中的隐私,但婴宁非常保密,不肯说一句话。每当母亲忧虑或生气时,婴宁一笑就化解了。奴婢犯了小错,害怕被鞭打,就求她去和母亲说话,那些有罪的奴婢去拜见母亲时,往往都能得到宽恕。她爱花成瘾,在亲戚朋友中到处寻找,偷偷地典当金钗,买来好花种。

几个月后,台阶、走廊、厕所旁都种满了花。庭院后面有一架木香,原来是邻居西家的,婴宁经常攀爬到上面,摘下花来插在头上玩。母亲有时看见了就呵斥她,但她始终不改。一天,西家的儿子看见她,眼睛盯着她,看呆了。婴宁不躲避反而笑。西家的儿子以为婴宁对他有意,心里更加荡漾。婴宁指着墙根笑着下去了,西家的儿子以为那是约定的地方,非常高兴。

等到黄昏时去,婴宁果然在那里,就去非礼她,却觉得阴部像锥子刺一样,痛彻心扉,大喊一声就倒下了。仔细一看不是婴宁,而是一根枯木躺在墙边,他接触的是树洞。邻居的父亲听到声音,急忙跑过来询问,西家的儿子呻吟着却不说。他的妻子来了,他才说出实情。点上火把一看,发现树洞里有一只像小蟹一样大的巨蝎,邻居的父亲砸碎木头,捉住并杀死了蝎子。背着儿子回到家,半夜里儿子就死了。

邻居告王子服,揭发婴宁是妖怪。县令一向敬仰王子服的才华,深知他是个品行端正的人,认为邻居的告发是诬告,要杖责他,王子服为他求情,于是就把他放了。母亲对婴宁说:“你如此憨狂,早知道过分的喜悦会埋下忧愁。县令圣明,幸好没有牵连到你。如果遇到糊涂的官吏,一定会把妇女抓到公堂上审问,我女儿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亲戚朋友?”婴宁表情严肃,发誓不再笑。母亲说:“人没有不笑的,但得有个时候。”但婴宁从此竟然不再笑了,即使故意逗她她也不笑,然而整天也没有悲伤的表情。

有一天晚上,她对王子服流着泪。王子服觉得很奇怪。婴宁哽咽着说:“以前因为跟从你时间不长,说出来怕吓到你。今天看婆婆和你都非常疼爱我,没有异心,直说或许没事吧?我本来是狐狸生的。母亲临走时,把我托付给鬼母,相依为命了十多年,才有今天。我又没有兄弟,所依靠的只有你。老母亲孤独地死在山里,没有人怜悯她,将她与我父亲合葬,我在九泉之下都为她感到悼念和怨恨。你如果不嫌弃麻烦和花费,让地下的母亲消除这个怨恨,那么养女儿的人就不会忍心溺弃女儿了。”

王子服答应了,但担心坟墓淹没在荒草中找不到。婴宁说不用担心。他们选了个日子,夫妇两人抬着棺材前往。婴宁在荒烟蔓草中,指出了坟墓的位置,果然找到了鬼母的尸体,皮肤肌肉都还在。婴宁抚摸着尸体哭泣,非常悲痛。他们把尸体抬回去,找到了秦家的坟墓合葬了。那天晚上,王子服梦见鬼母来道谢,醒来后告诉了婴宁。婴宁说:“我晚上看见了她,叮嘱我不要吓到你。”王子服后悔没有挽留她。

婴宁说:“她是鬼,生人多,阳气盛,怎么能长久停留呢?”王子服问起小荣,婴宁说:“她也是狐狸,最狡猾。狐狸母亲留下她来看着我,经常给我食物吃,所以我感激她,常常记在心里。昨天问母亲,她说已经把她嫁出去了。”从此以后,每年寒食节,夫妇都会登上秦家的坟墓,祭拜扫墓从不间断。婴宁过了一年生了一个儿子,在怀里抱着,不怕生人,见到人就笑,也大有母亲的风范。

异史氏说:“看她孜孜不倦地憨笑,好像完全没有心肝一样。但在墙下做的恶作剧,她又比谁更狡猾呢!至于她对鬼母的凄恋,反而笑成了哭,我的婴宁哪里是一直憨傻呢。我听说山中有一种草,名叫‘笑矣乎’,闻到它就会笑个不停。如果在房里种上这种草,那么合欢、忘忧之类的花,就都没有颜色了。至于那些解语花,正嫌它们故作姿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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