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胡氏

在直隶地区，有一家大户人家想要聘请老师，忽然有一天，一个秀才登门自荐。主人请他进来，交谈中发现他言辞开朗，于是两人相互欣赏，关系融洽。秀才自称姓胡，主人便收下了他的拜师礼，让他留下来教书。

胡秀才教书非常勤奋，学识渊博，远非一般士子可比。然而，他时常外出游玩，总是在黄昏或夜晚才回来。门明明关得好好的，却不知何时他已在室内了。于是，大家都惊疑他是狐狸变的。但观察胡秀才的言行举止，并无恶意，主人便仍对他以礼相待，不因他的怪异身份而有所怠慢。

胡秀才知道主人有个女儿，便想求亲。他多次暗示，但主人假装不明白。有一天，胡秀才请假离开。第二天，有个客人来访，牵着匹黑马拴在门口。主人迎他进屋。客人五十多岁，衣着整洁，举止文雅。

坐下后，客人自我介绍，主人才知道他是来为胡秀才做媒的。主人沉默了很久，说：“我和胡先生已经是莫逆之交，何必再通过婚姻来加深关系呢？况且我的女儿已经许配给人家了，麻烦您代我向胡先生转达我的谢意。”

客人说：“我确实知道令媛还未订婚，为何拒绝得如此坚决？”他再三劝说，但主人始终不答应。客人面露愧色，说：“胡家也是世家大族，怎么突然就比不上先生家了呢？”

主人直言不讳地说：“其实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厌恶异类罢了。”客人听了很生气，主人也发火了，两人争吵起来。客人突然起身抓住主人，主人命令家人用棍子把他赶走，客人才逃走。他遗留下那匹黑马，主人一看，原来是匹毛色黑亮、耳朵大而尾巴长的蒿草变的。牵它不动，赶它则随手就倒，原来只是草虫在叫。

主人因为客人的话很生气，知道他们一定会结仇，于是做好了防备。第二天，果然有大批狐兵到来，有的骑马、有的步行、有的拿着戈、有的背着弩，马嘶人喊，声势汹汹。主人不敢出去，狐兵扬言要放火烧屋，主人更加害怕了。

有个勇敢的人率领家人大声吵闹着冲出去，飞石射箭，双方互相冲击，互有伤亡。狐兵渐渐败退，纷纷逃走。地上遗留下把大刀，光亮如霜雪，走近一捡，却是高粱叶。众人笑着说：“他们的本事只有这样罢了。”然而，他们担心狐兵再来，于是加强了防备。

第三天，众人正在聚在一起说话，忽然一个巨人从天而降，高一丈多，身子横宽好几尺，挥动大刀像扇门一样，追着人砍杀。大家操起弓箭石头乱射他，他跌倒而死，原来只是个草人。众人更加轻视他们了。狐兵三天没来，众人也稍微放松了警惕。

主人正好去上厕所，不一会儿，就看见狐兵张弓搭箭而来，乱箭齐发，都射在他的屁股上。他大惊失色，急忙呼喊众人前来搏斗，狐兵才离去。他拔下箭一看，都是蒿草梗。这样过了一个多月，狐兵来来往往没有规律，虽然没造成什么大害，但主人每天都得严加防备，苦不堪言。

有一天，胡秀才带着众狐兵到来，主人亲自出去迎接。胡秀才望见主人，躲在众人之中，主人呼喊他，他不得已才出来。主人说：“我自认为没有失礼于先生，为何挑起战争呢？”众狐兵想要射箭，胡秀才制止了他们。

主人走近握住他的手，邀请他进入原来的书房，置办酒席款待他。他从容地说：“先生是明白人，应当能体谅我。以我们的交情，我难道不乐意结亲吗？但先生的车马、宫室，多与人不同，弱女子跟从先生，先生也应当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况且俗话说：‘瓜果如果生摘，吃起来就不适口。’先生又何必强求呢？”胡秀才非常惭愧。

主人说：“没关系，旧日的交情还在。如果不嫌弃我尘世污浊，我家门下的幼子今年十五岁了，希望能成为您的女婿。不知有没有相匹配的姑娘？”胡秀才高兴地说：“我有个妹妹，比令公子小一岁，长得不丑，也不愚笨，用来侍奉公婆怎么样？”

主人起身下拜，胡秀才也回拜。于是两人开怀畅饮，尽释前嫌，主人命令摆设酒浆，遍犒众狐兵，上下一片欢慰。主人于是详细询问胡秀才的住处，想要送去订婚的礼物，胡秀才推辞了。天黑了点上蜡烛，直到喝醉了才离去。从此两家相安无事。

一年多过去了，胡秀才没有再来，有人怀疑他们的约定是假的，但主人始终坚持。又过了半年，胡秀才忽然到来。寒暄过后，他说：“我妹妹已经长大了。请选个良辰吉日，让她去侍奉公婆吧。”

主人很高兴，便一同商定了婚期。到了夜晚，果然有车马送新妇到来，嫁妆非常丰盛，把新房都快摆满了。新妇拜见公婆，温婉美丽，主人大喜。胡秀才和他的一个弟弟来送女儿，谈吐都很风雅，又很能喝酒。天亮后才离去。新妇还能预知年岁的丰歉，所以家里的生计都按照她的意见来安排。胡秀才兄弟以及胡母，时常来看望女儿，人人都能看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