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汤公

汤公名叫聘，是辛丑年的进士。在他病重垂危之际，突然感到下半身有一股热气逐渐上升。这股热气升到大腿时，他的脚就没了知觉；升到腹部时，大腿也失去了感觉；当热气升到心脏时，心脏的死亡过程是最为艰难的。

从童年时期到那些琐碎得早已忘记的事情，都随着这股心血涌上心头，像潮水一般一波接一波地涌过。每当想起一件善事，他的心中就会感到清净安宁；而每当想起一件恶事，就会感到懊悔烦躁，就像油在沸腾的锅中翻滚，那种难受的程度，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他还记得七八岁时，曾经捉过一只小鸟雏并把它弄死了。仅仅是这一件事，就让他的心头热血如潮般汹涌，持续了很长时间才过去。直到他平生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像潮水般涌过心头后，他才感觉到那股热气像一条细线，穿过喉咙进入大脑，然后从头顶冒出来，像炊烟一样升腾而上。过了几十刻的时间，他的魂魄才离开了身体，忘记了躯壳的存在。

然而，他的魂魄却茫然无措，不知该归往何处，只能在郊外的路上漂泊。突然，一个巨人走了过来，身高几乎有一丈多。巨人把他捡起来塞进了袖子里。在袖子里，他感到肩膀和大腿被叠压在一起，人数众多，让他感到呼吸困难，几乎无法忍受。汤公突然想到只有佛才能解救他的厄运，于是他开始宣念佛号。才念了三四声，他就从袖子里飘了出来。巨人又把他塞进去，如此三次，巨人终于放弃了他。

汤公独自站在那里彷徨，不知道该去哪里才好。他想起佛在西方，于是决定往西走。不一会儿，他看到路边有一位僧人盘腿坐着，便急忙上前行礼并询问道路。僧人告诉他：“凡是士子的生死记录，都是由文昌帝君和孔子来管理的。必须在这两处销掉名字，才能去其他地方。”汤公询问了他们的住处后，按照僧人指的路急忙赶去。

没过多久，他就来到了孔庙，看到孔子朝南坐着。他像之前一样跪拜祈祷。孔子说：“要销掉你的名字，还得去找帝君。”并给他指了指路。汤公又急忙赶去。他看到一座宫殿楼阁，就像王者居住的地方一样。他俯身进去，果然看到了一位神人，就像世人所传说的帝君形象一样。他伏地祈祷后，帝君查阅了名单说：“你心诚志正，应该有复生的道理。但你的肉身已经腐烂了，除非菩萨出手相助，否则无人能救。”于是帝君指示他赶快去求菩萨。

汤公按照帝君的教导去做。不一会儿，他看到了一片茂密的树林和修长的竹子，以及华丽的宫殿。他走进去后，看到一位菩萨螺髻庄严、面容如满月般圆满，手中拿着一个瓶子里装着杨柳枝，翠绿的枝叶垂下来像烟雾一样。汤公恭敬地跪下磕头，并向菩萨转述了帝君的话。菩萨感到为难，但汤公不停地哀求祈祷。旁边有一位尊者说：“菩萨施展大法力，撮土可以变成肉，折柳可以变成骨。”菩萨便按照他们的请求行事，用手折断了柳枝，倾倒了瓶子里的水，和净土混合成泥，然后拍附在汤公的身上。接着让童子把他送到他的灵魂所在的地方，把泥塑的身体和灵魂合在一起。

棺材里传来了呻吟声，汤公突然病愈了。家人惊讶地聚集在一起，把他扶了出来。计算一下时间，他已经断气七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