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老饕

邢德，是泽州人，是绿林好汉中的佼佼者，能够拉动强弩，连续发射箭矢，这在当时被称为绝技。但他一生落魄，不擅长经营谋划，每次出门都会亏本。两京的大商人往往喜欢和邢德同行，因为在路上可以依靠他而无所畏惧。

恰逢初冬时节，有两三个商人向邢德借了些钱，邀请他一同去做买卖，邢德又拿出了自己所有的钱，打算和他们一起进货。他有个朋友擅长占卜，于是邢德就去找这位朋友占卜。

朋友占卜后说：“这个卦象是‘悔’，你所从事的行业，不仅自己会受损，连带着你的孩子也会受损。”邢德听了很不高兴，想要中止这次出行，但其他商人却坚持催促他一起走。到了京城后，果然应验了占卜的结果，生意亏损了。

腊月将近一半时，邢德独自一人骑着马走出京城。他想到新年将至却没有钱财，更加感到郁闷。当时晨雾蒙蒙，他暂时来到路边的一家客栈，卸下包裹寻找食物。他看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翁和两个少年在北窗下饮酒，一个仆人侍奉在旁，头发蓬松。

邢德在南边的座位上坐下，和老翁聊起了天。仆人送酒时不小心打翻了餐具，弄脏了老翁的衣服。少年很生气，立刻揪住仆人的耳朵。他捧着毛巾手帕，代替老翁擦拭。当少年看到仆人的手和拇指上都戴着半寸厚的铁箭环，每个箭环大约重二两多时，邢德注意到了这一点。

吃完饭后，老翁让少年从皮囊中拿出钱财，堆放在桌子上，称重量、算账目。等喝了几杯酒后，才把钱财重新包裹好。少年从马厩里牵来一匹黑色的跛脚骡子，扶着老翁骑上去，仆人也骑着瘦马跟在后面，出门而去。两个少年各自腰挂弓箭，牵着马一起走出客栈。

邢德看到那么多钱，眼睛紧盯着，贪婪的火焰仿佛要燃烧起来。他停下喝酒，急忙跟在后面。他看到老翁和仆人还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于是下到路边的小路，斜着向前跑，超过了老翁，紧握着弓箭怒视着他们。老翁低下头脱下左脚上的靴子，微笑着说：“你不认识老饕吗？”邢德拉满弓弦射出一箭。

老翁仰卧在鞍上，伸出脚，张开两个脚趾像钳子一样夹住了箭。他笑着说：“你的技术就只有这些吗？何必让你父亲亲自动手呢？”邢德很生气，使出了他的绝技，一箭刚发出去，后一箭又接踵而至。他刚伸手要拿起另一支箭，似乎没有防备这连珠箭，后一箭直接射穿了他的嘴巴，他跌倒在地，衔着箭僵硬地躺着。

仆人也下了马。邢德很高兴，以为他已经死了，走近去查看。老翁吐出箭跳起来，鼓掌说：“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你怎么就做出这种恶作剧呢？”邢德大吃一惊，他的马也受惊逃跑了。从这件事上，他知道老翁不是普通人，不敢再回去。

邢德跑了三四十里路，遇到了一队押送钱财的官差，他们正要去京城，邢德从他们那里抢到了大约一千金的钱财，这才得意起来。他正在疾驰时，听到后面有马蹄声，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个仆人骑着那匹跛脚骡子追了上来，跑得飞快。

仆人呵斥道：“男子汉大丈夫别跑！猎取到的财物应该分一点给我。”邢德说：“你认识‘连珠箭邢某’吗？”仆人说：“刚才已经领教过了。”邢德因为仆人相貌平平，又没有弓箭，所以轻视他。他连续发射了三支箭，像一群隼在飞翔一样。仆人一点也不慌张，用手接住了两支箭，嘴里还衔着一支箭。

他笑着说：“这样的技艺，真是侮辱人啊！你父亲太匆忙了，没来得及找到弓来，这东西也没什么用，请你还给我吧。”于是他从手指上脱下铁箭环，穿在箭上，用力扔出去，箭发出呜呜的风声。邢德急忙用弓去拨箭，弓弦刚碰到铁箭环，就铿然一声断掉了，弓也裂开了。

邢德惊恐万分，还没来得及躲避，箭已经穿过他的耳朵，他不知不觉地翻倒在地。仆人下了马就要搜他的身，邢德用弓去击打他，仆人夺过弓去，把它拗折成两段，又折成四段，扔在地上。

然后，他一只手握住邢德的两臂，一只脚踏在邢德的两腿上，邢德的胳膊像被绑住一样，腿像被压住一样，用尽全力也不能动弹分毫。邢德腰上的束带叠成双层，大约有并排三指那么宽，仆人用一只手捏住它，随手就断得像灰烬一样。仆人拿完钱财后，就跨上马，举起一只手，说了声“孟浪”，然后就飞快地离开了。

邢德回到家乡后，最终成为了一个善良的人，他经常向人们讲述往事，毫不隐讳。这件事和刘东山的事情大概有些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