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商三官

在诸葛城里，有个名叫商士禹的商人，他是个读书人。因为一次酒醉后的玩笑，得罪了城里的一个豪绅。豪绅便唆使家中的家奴对商士禹一顿乱打，之后将他抬回家中，商士禹就这样死了。

商士禹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商臣，小儿子叫商礼，还有一个女儿叫商三官，年仅十六岁，原已到了出嫁的年龄，但因为父亲的事，婚事没有成。两个哥哥出去告状，整整一年都没有结果。女方的家庭派人来商量，想按照权宜之计先把婚事办了，商士禹的妻子打算同意。

商三官说：“哪有父亲尸骨未寒就办喜事的道理？难道他们就没有父母吗？”女方家庭听了这话，就慢慢地不再催了。不久，两个哥哥告状没有成功，含冤回家，全家悲愤。兄弟俩商量要留下父亲的尸身，作为再次告状的本钱。

商三官说：“人被杀死了，官府却不管，现在的世道可想而知。上天难道会专门为你们兄弟生出一个阎罗包公吗？让父亲的尸骨暴露在外，你们于心何忍啊！”两个哥哥认为她说的对，于是安葬了父亲。葬礼结束后，商三官在夜里逃走了，不知去向。母亲既惭愧又害怕，惟恐女方的家庭知道，不敢告诉亲戚邻居，只是嘱咐两个儿子暗暗侦察她的行踪。差不多找了半年，一点消息也没有。

正巧碰上那个豪绅过生日，请了一些戏班子来演戏。有个叫孙淳的戏子带着两个弟子来投靠他。其中一个叫王成，相貌平平，但声音清脆响亮，大家都称赞他。另一个叫李玉，相貌秀丽，像个漂亮的女孩子。豪绅让他唱歌，他推辞说不熟悉，豪绅硬让他唱，他所唱的大半是男女间的通俗歌谣，满座的人都为他鼓掌。孙淳非常惭愧，对豪绅说：“这个孩子跟我学戏不久，只会劝酒，请不要怪罪他。”豪绅便命令他去劝酒。

李玉在席间来回劝酒，很会察言观色，豪绅很喜欢他。酒席结束客人散去后，豪绅留他同睡，李玉替豪绅铺床脱鞋，伺候得非常周到。豪绅醉醺醺地和他亲昵，他只是笑着，豪绅更加迷惑了。豪绅把其他仆人都打发走了，只留下李玉。李玉等到众仆人离开后，关上门插上门闩。仆人们都去别的房间喝酒了。

过了一会儿，听到客厅里发出格格的响声，一个仆人前去偷看，只见屋里漆黑一片，寂静无声。刚要走，忽然有很响的声音，就像悬挂着重物而绳子断了。急忙询问，却没有人应答。呼叫众人推开门进去，只见豪绅身首异处；李玉自缢而死，绳子断了掉在地上，梁上和脖子上，还挂着没断完的绳子。众人大惊，向内宅传话，大家聚在一起不解其故。

众人把李玉的尸体移到院子里，觉得他的袜子鞋子空荡荡的好像没有脚。脱下袜子鞋子一看，原来是一双像钩子一样的小脚，是个女子啊！大家更加惊骇。叫来孙淳责问，孙淳惊骇极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说：“李玉一个月前来投师，愿意侍奉主人祝寿，实在不知道他从哪里来。”大家因为她穿着丧服，怀疑是商家派来的刺客。发誓要派两个人守着她。

女子的面貌像活着一样，摸着她的肢体，体温还是柔软的，两个人私下商量要奸淫她。一个人抱着尸体翻转，刚要放松她的衣带，忽然觉得脑袋像被什么东西击打，嘴里鲜血直流，不一会儿就死了。另一个人大惊，告诉了大家，大家把她当作神明一样敬畏，并且上报了郡里。郡官问商臣和商礼，都说：“不知道；但妹妹已经失踪半年了。”派人前去辨认，果然是商三官。郡官认为她很奇特，判决让她的两个哥哥领回安葬，并命令豪绅家不要报复。

异史氏说：“家里有像豫让这样的女子却不知道，那么作为男子的哥哥们就可想而知了。然而商三官的为人，即使是萧萧易水那样的壮士，也会感到羞愧而不再流淌，何况那些碌碌无为、与世浮沉的人呢！希望天下的女子们，买丝来绣她的像，她的功德应当不亚于供奉关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