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阿霞

文登有个叫景星的人，年轻时就有很大的名声。他与姓陈的人家是邻居，两家书房只隔着一堵矮墙。有一天傍晚，姓陈的到荒凉的地方去，听见一个女子在松柏间哭泣，走近一看，只见树上横着一根树枝，上面挂着一条带子，女子好像要上吊自杀。姓陈的问她，她流着泪回答说：“母亲远出，把我托付给表哥。没想到他狼心狗肺，不能养我到底。我这样孤苦伶仃，不如死了算了！”

说完又哭起来。姓陈的解开她的带子，劝说她改嫁，女子担心没有可托付的人。姓陈的请她暂时住到自己家里，女子同意了。回到家中，姓陈的点上灯仔细打量她，只见她风度气质非常出众，心里非常高兴，想要非礼她，女子大声抗拒，争吵的声音传到了隔壁。景星越过矮墙偷看，姓陈的才放开了女子。女子看见景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很久才离去。姓陈的和景星两人一起去追赶她，却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景星回到家，关上门准备睡觉，女子却轻盈地从房间里走出来。景星惊讶地问她，她回答说：“那个人品德浅薄，福气浅薄，不能托付终身。”景星非常高兴，追问她的姓氏。她说：“我祖籍在齐国，所以姓齐，小名叫阿霞。”女子进来后用一些甜言蜜语挑逗景星，景星笑着没有怎么拒绝，于是两人就同床共枕了。景星的书房里经常有朋友来往，女子总是躲在深房里不出来。

过了几天，她说：“我暂且离开，这里太嘈杂扰人了。从今以后，请在夜里相会。”景星问她家在哪里，她说：“就在附近。”于是她早上离开，夜里果然又来了，两人恩爱异常。又过了几天，她对景星说：“我们两人虽然感情很好，但终究是不正当的结合。我父亲在西部边疆做官，我明天就要跟母亲去，找机会禀告父亲，然后永远和你在一起。”

景星问她要分别多久，她约定十天后相见。她离开后，景星想书房不能常住，移到内室又担心妻子嫉妒，想来想去不如休掉妻子。主意已定，妻子一到家他就辱骂她，妻子受不了屈辱，哭着要寻死。

景星说：“你死了恐怕会连累我，请你早点回娘家吧。”于是催促妻子走。妻子哭着说：“跟了你十年，你从未有过失德之处，为什么如此绝情？”景星不听，赶得更急了，妻子只好出门离去。从此景星把墙壁粉刷一新，清扫干净，伸长脖子盼望着，没想到音信全无，就像石沉大海一样。

妻子回到娘家后，多次托知交好友向景星求情，景星都不答应，于是她改嫁到了夏侯家。夏侯家住的地方与景星家接壤，因为田地边界的问题两家一直有矛盾。景星听说后，更加愤怒怨恨。但他还是希望阿霞能回来，多少能安慰一下自己。

过了一年多都没有阿霞的消息。正逢海神寿辰，祠堂内外男女云集，景星也在其中。远远看见一个女子很像阿霞，景星走近她，她混入了人群中；景星跟着她，她走出了门外；景星又跟着她，她飘飘然飞快地离去了，景星追不上她，遗憾懊恼地回来了。后来过了半年，景星在路上行走，看见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子，跟着一个仆人，骑着黑马走来，仔细一看，是阿霞。景星问仆人：“这位娘子是谁？”

仆人回答说：“是南村郑公子的继室。”景星又问：“娶了多少天了？”仆人说：“半个月了。”景星心想莫不是弄错了吧？女子听见说话声，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景星一看，真的是阿霞。见她已经嫁给别人，气愤填满了胸膛，大声呼喊：“霞娘！怎么忘了旧约？”

仆人听见呼喊主妇，要打景星。女子急忙制止了他，掀开帷帐对景星说：“你这个负心人还有什么脸来见我？”景星说：“是你辜负了我，我何曾辜负了你？”

女子说：“你辜负妻子比辜负我更厉害！结发妻子尚且如此，何况其他人？以前因为你家祖宗积德深厚，你的名字在科举考试中榜上有名，所以我才委身跟你。现在因为你休掉妻子的缘故，冥界削减了你的福禄官位，今年科举考试的第二名王昌就是顶替了你名字的人。我已经嫁到了郑家，不用你再挂念了。”

景星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见女子骑着跛脚马飞快地离去，景星只能怅然若失。

这一年科举考试，景星落榜，第二名果然是王昌，景星因此得到了薄情寡义的名声。他四十岁了还没有妻子，家境更加衰败，常常到亲友家蹭饭吃。有一次偶然到郑家，郑家热情地招待他，留他住宿。女子看见客人，看见景星很可怜，问郑公子说：“堂上的客人不是景星吗？”

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女子说：“还没嫁给你时，我曾经到他家避难，也深得他的照顾。他虽然品行不好，但祖宗的德行还没有断绝，而且与你是老朋友，也应该有患难相助的情谊。”

郑公子认为她说得对，给景星换了破旧的棉衣，留他住了几天。半夜要睡觉时，有个婢女拿着二十多两银子送给景星。女子在窗外说：“这是我私下积攒的钱，姑且用来报答旧情，你可以拿着它，找一个好妻子。幸亏你家祖宗积德深厚，还可以惠及子孙；不要再丧失检点，来缩短你的寿命。”

景星感谢她。回家后，用十多两银子买了一个官宦人家的婢女，长得又丑又凶悍。后来生了一个儿子，后来中了进士。郑公子官至吏部郎中。去世后，女子送葬回来，打开轿子却空无一人，才知道她不是人。唉！有的人没有良心，抛弃旧爱去谋求新欢，最终却落得个鸡飞蛋打的下场，上天对他的报应也太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