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毛狐

有个农夫叫马天荣，年纪二十多岁，妻子去世后，因为家里贫穷无法再娶。一天，他在田里干活时，看见一个少妇浓妆艳抹，踩着庄稼穿过田埂走来，脸色微红，模样很是风流。马天荣怀疑她迷路了，环顾四周发现没人，便开玩笑地挑逗她。那少妇也稍微回应了他的挑逗。马天荣想和她在野外亲热，少妇笑着说：“青天白日的怎能做这种事，你回去关上门等我，晚上我会来。”

马天荣不相信，少妇发誓一定会来。于是，马天荣把家里的门朝哪个方向、屋里布局如何都告诉了少妇，少妇便离开了。到了半夜，少妇果然来了，两人很是相爱。马天荣觉得她肌肤异常娇嫩，借着火光一看，发现她的皮肤红嫩薄得像婴儿，全身遍布细毛，感到非常惊奇。他又怀疑少妇的行踪没有根据，心想她莫非是狐狸精？于是开玩笑地问她，少妇也爽快地承认了。马天荣说：“既然是仙人，自然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既然和我如此亲昵，难道不能用几两银子来救济我的贫困吗？”少妇答应了。

第二天晚上，少妇来时，马天荣向她要银子，少妇假装惊讶地说：“刚才忘了。”要走时，马天荣又叮嘱她别忘了。到了晚上，马天荣问：“我所求的东西你没忘吧？”少妇笑着说，改天一定给他。过了几天，马天荣又向少妇要银子，少妇笑着从袖子里拿出两锭白银，大约有五六两重，银子边缘翘起，有细纹，很是可爱。马天荣非常高兴，把银子深藏在柜子里。

过了半年，偶然需要用钱，他便拿出银子给人看。别人说：“这是锡。”用牙一咬，银子就应声而落。马天荣大惊，收起碎块回家了。到了夜里，少妇来了，马天荣愤怒地责备她，少妇笑着说：“你命薄，真金你也承受不起。”说完一笑置之。

马天荣说：“听说狐仙都是绝色美女，看来并不这样啊。”少妇说：“我们都是随人的想法而变化。你连拥有一点银子的福分都没有，沉鱼落雁般的美女你怎么能享用得起？凭我这丑陋的姿质，固然不能侍奉富贵人家，但比起那些大脚驼背的人来，我也就算是绝色美女了。”

过了几个月，少妇忽然送给马天荣三两银子，说：“你屡次向我要钱，我认为你命中不该有积蓄。现在说媒提亲的日子已定，请让我用娶媳妇的钱作为礼物送给你，也借此和你告别。”

马天荣说自己并没有娶媳妇的事，少妇说：“一两天内自然会有媒人来说亲。”马天荣问：“你说的那女子长相如何？”少妇说：“你想找绝色美女，那自然是绝色美女。”马天荣说：“这个我可不敢奢望。但三两银子怎么能买到媳妇？”

少妇说：“这是月老注定的，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马天荣问：“为什么这么快就说告别？”少妇说：“披星戴月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将来自然会有媳妇，何必再搪塞我呢？”说完，少妇在天亮前离去，给了马天荣一小撮黄色药末，说：“分别后你恐怕会生病，服了这药可以治病。”

第二天，果然有媒人来说亲，马天荣先问那女子的长相，媒人说：“在美和丑之间。”又问聘礼要多少，媒人说：“大约四五两银子。”马天荣觉得聘礼价格不高，但一定要亲眼见见那女子。媒人担心好人家的姑娘不肯抛头露面，后来便约马天荣一起去，相机行事。

到了那姑娘住的村子，媒人先去，让马天荣在村外等候。等了好久，媒人出来说：“成了！我的表亲和那姑娘住在一个院子里，刚才我去见那姑娘，她正坐在屋里。你就假装是去拜访表亲，从她门前经过，可以近距离地看一看她。”马天荣听从了媒人的安排。果然看见那姑娘坐在屋里，趴在床上，请别人帮她捶背。

马天荣走过去，用眼角瞥了她一眼，模样确实像媒人说的那样。谈到聘礼时，姑娘家并不争价钱高低，只求一两银子给姑娘置办嫁妆。马天荣更加觉得这家姑娘贤惠，便交了银子，并酬谢了媒人和写婚书的人。三两银子刚好用完，也没有多花一文钱。马天荣选了个吉日把姑娘娶回家，一进门，才发现她胸背都驼，脖子缩得像乌龟，往裙底一看，大脚有一尺多长。这时马天荣才明白少妇的话是有原因的。

异史氏说：“随人的想法而变化，或许是狐女在自我解嘲；然而她说的话关于福泽的部分，确实值得深信。我常常说：不是祖宗几代人的修行，不能博取高官；不是本人几代人的修行，不能得到美女。相信因果报应的人，一定不会认为我的话是无稽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