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余德

在武昌，有一位名叫尹图南的人，他有一座闲置的宅院，曾经租给了一位秀才居住。这半年来，他也未曾过问过这位秀才的情况。有一天，他在自家门口偶然遇到了这位秀才，发现这位秀才年纪很轻，但容貌、穿戴都非常风度翩翩，十分俊雅。

尹图南主动上前与他交谈，发现他的谈吐也十分温文尔雅，令人喜爱。尹图南对这位秀才产生了好奇，回家后告诉了妻子。妻子便派婢女假装送东西去探视，顺便看看秀才的住处。婢女回来后说，秀才的房间里有一位美丽绝伦的女子，比仙女还要美丽。房间里的一切摆设，包括花卉、奇石、衣物和玩物，都不是寻常人家所能见到的。

尹图南不知道这位秀才到底是什么来历，于是亲自上门拜访，却恰好赶上秀才不在家。第二天，秀才回访答谢，尹图南接过他的名片一看，才知道秀才姓余名德。在交谈中，尹图南仔细询问秀才的官职和家世，但秀才的回答十分含糊。尹图南再三追问，秀才才说：“如果您想与我交往，我就不敢自我断绝。您应该知道，我不是什么盗贼或逃犯，所以您何必一定要知道我的来历呢？”尹图南听后，便不再追问，而是设宴款待秀才，两人相谈甚欢。

傍晚时分，有一位黑人仆人牵着马、挑着灯，前来迎接秀才离去。第二天，秀才派人送来回信，邀请尹图南去他家做客。尹图南到了秀才家，发现房间的墙壁都用明光纸裱糊得洁白如镜，金制的狻猊香炉里焚烧着奇异的香料，一只碧玉瓶中插着两支凤尾和两支孔雀羽，每支都有两尺多长；另一只水晶瓶里则浸泡着一树粉花，尹图南不知道这种花的名字，但它也有两尺多高，花枝低垂，覆盖了桌子，叶子稀疏而花朵密集，含苞待放，花形像湿润的蝴蝶收敛着翅膀，花蒂就像蝴蝶的须。

宴席间，只摆了八样菜肴，但都非常丰盛美味。秀才命令童子击鼓催花行酒令。鼓声一响，瓶中的花朵就颤抖得像要折断一样，不一会儿，蝴蝶的翅膀渐渐张开。鼓声停止后，只听“噗通”一声，花蒂和花须顿时脱落，变成一只蝴蝶飞到尹图南的衣服上。秀才笑着让尹图南喝了一大杯酒，蝴蝶也随之飞走了。过了一会儿，鼓声又响起，两只蝴蝶飞到秀才的帽子上。

秀才笑着说：“你这是作法自毙啊！”于是也喝了两杯酒。三鼓过后，花朵纷纷落下，翩翩飞舞，沾到了衣袖和衣襟上。童子笑着过来数他们得到的筹码：尹图南得了九筹，秀才得了四筹。尹图南已经有些醉意，不能继续喝下去，便强行喝了三杯酒，然后离席而去。从此以后，尹图南对秀才更加好奇了。

然而，秀才为人寡交，经常闭门不出，不与当地人交往应酬。尹图南逢人就宣扬秀才的奇异之处，听到这些传闻的人都争着与秀才结交。秀才家门口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秀才感到很不耐烦，突然辞别了尹图南离开了。秀才离开后，尹图南进入他的宅院，发现庭院空荡荡的，打扫得一尘不染。烛台上的烛泪堆积在青石台阶上，窗间零散的布帛和断绵上，还留有手指的印痕。

只有屋后留下了一个小白石缸，可以容纳一石多的水。尹图南把它带回家，用来养红色的鱼。一年过去了，缸里的水仍然像刚装进去时一样清澈。后来，被仆人移动石头时不小心打碎了它，但里面的水并没有倾泻出来。仔细一看，缸好像还在那里，但摸起来却是虚软的。手伸进去，水就随着手流出来，手拿出来后，它又自动闭合了。冬天的时候，水也不会结冰。

有一天夜里，水突然凝结成了冰晶，但鱼仍然在里面游动自如。尹图南害怕别人知道这件事，便把它放在密室里，除了儿子和女婿之外，从不向别人展示。然而，这件事最终还是逐渐传开了，上门索求观赏的人络绎不绝。

到了腊月的时候，冰晶突然又变成了水，满地都是阴湿的痕迹，鱼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那个旧缸的残石还在。突然有一天，一位道士上门来索要这个残石缸。尹图南把它拿出来给道士看，道士说：“这是龙宫的蓄水器啊。”尹图南讲述了它破碎后水却不泄的奇异之处。道士说：“这是缸的灵魂啊。”他恳切地请求得到一点残石。尹图南问他有什么用处，道士说：“用它的碎屑来合药，可以长生不老。”尹图南便给了他一片残石，道士高兴地感谢后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