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第四卷 149、辛十四娘

广平府的冯生，年轻时轻佻放浪，嗜酒如命。某日天刚亮时偶然出行，遇到一位披着红斗篷的少女，容貌秀丽，带着小丫鬟踏着露水赶路，鞋袜都被露水打湿。冯生心里暗暗喜欢她。

傍晚醉归时，见路边有座荒废的寺庙，一位女子从里面走出，正是早晨遇见的红衣美人。少女突然看见冯生，急忙转身回去。冯生暗想：这样的美人怎会住在寺庙里？便把驴拴在门外，进去探个究竟。只见院墙破败，台阶上长满细草。

正张望时，一位白发老者穿戴整齐地走出，问道："客人从何而来？"冯生谎称："偶然路过古刹，想瞻仰一番。"反问老者为何在此。老者说："老夫无处安身，暂借此处居住。贵客光临，请喝杯山茶当酒。"便恭敬地请他进屋。

到了后殿，只见石路整洁，全无杂草。进入屋内，帘幕床帐香气扑鼻。老者自称姓辛。冯生借着醉意突然问道："听说您有位待嫁的千金，我斗胆自荐求婚。"辛公笑道："容我与内人商议。"

冯生当即提笔写诗："千金觅玉杵，殷勤手自将。云英如有意，亲为捣玄霜。"辛公笑着将诗交给仆人。片刻后，丫鬟与辛公耳语，辛公起身让冯生稍候，掀帘入内。冯生以为好事将成，谁知辛公回来只顾说笑，不再提婚事。

冯生忍不住追问，辛公说："您是才子，我倾慕已久，只是有些难言之隐。"在冯生再三恳求下，辛公坦言："我有十九个女儿，已嫁十二个，婚事都由内人做主。"冯生急忙说："我只要今早带小丫鬟的那位！"辛公沉默不语。突然听到屋内传来女子细语，冯生借着酒劲掀开帘子，喊道："若不能结亲，至少让我见一面！"屋内顿时慌乱，红衣少女慌忙躲避。辛公大怒，命人将冯生推出门外。冯生醉倒在地，瓦石如雨般砸来，幸未伤及身体。

冯生昏睡许久，醒来发现驴还在吃草，便踉跄骑驴而行。夜色迷茫中误入山谷，狼嚎鸱叫令人胆寒。忽见林中灯光闪烁，急忙赶去，竟是座高门大院。敲门后，仆人通报良久，才被引进华丽厅堂。一位老妇人自称是冯生祖母的姐妹，说："你祖父叫我一声舅舅，咱们是至亲。"冯生说起途中遭遇，老妇笑道："这是好事！我这就为你做主。"命人唤来辛十四娘。红衣少女含羞而至，老妇当场要做媒，十四娘坚持要禀告父母。老妇拔下她头上金花交给冯生，定下婚期，派人送他回家。

冯生归家后查黄历选吉日，再去寺庙却已荒芜，听居民说常有狐狸出没。他暗想：若能娶到美人，狐狸又何妨？到了婚期，半夜忽闻喧哗，只见花轿停在院中，两个长须仆人抬着个大扑满（存钱罐）。冯生欢天喜地成婚，问十四娘为何惧怕老妇。十四娘解释："薛尚书如今是五都巡环使，方圆数百里的鬼狐都受他管辖。"

后来，冯生的旧友楚公子因嫉妒构陷，诬告他奸杀婢女。十四娘派婢女进京，扮作妓女向皇帝伸冤。皇帝查明真相后，冯生获释，楚公子被治罪。经历此事，十四娘容颜渐衰，半年后病逝。临终前她说："我本为修仙而来，如今尘缘已尽。"冯生悲痛安葬她，数年后家仆在华山遇见十四娘乘青骡位列仙班。

冯生按十四娘遗愿打开扑满，发现里面装满金钱，从此家境富裕。后来纳禄儿为妻，生儿育女。

异史氏（蒲松龄）评道："文人轻浮之言常招祸，若非有仙人妻子，冯生早成冤魂。为人处世当谨言慎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