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第五卷 194、柳氏子

胶州有个叫柳西川的人，是法内史家的账房先生。四十多岁时生了个儿子，极其溺爱，百依百顺，唯恐违背他的意愿。儿子长大后，挥霍无度，不守规矩，把老父亲积攒的家产都败光了。

不久儿子生病了，柳西川养了头好骡子，儿子说："骡子肉肥美，杀了给我吃，我的病就能好。"柳西川想杀一头劣等的骡子应付。儿子听说后大怒咒骂，病情更加严重。柳西川害怕，只好杀了那头好骡子给儿子吃，儿子这才高兴。但只尝了一口肉就扔掉了。病情终究没有好转，不久就死了，柳西川悲痛欲绝。

过了三四年，村里人结伴去泰山进香。走到半山腰，看见一个人骑着骡子飞奔而来，很像柳西川的儿子。等到近前一看，果然是他。他下了骡子向众人行礼，互相寒暄。村里人都很惊骇，也不敢问他死而复生的事。只问："你在这里做什么？"他回答说："也没什么事，就是东奔西跑罢了。"

接着就问旅店主人的姓名，众人告诉了他。柳西川的儿子拱手说："刚好有点小事，没空多聊，明天再来拜访。"说完骑上骡子就走了。众人回到住处，以为他未必真会来。第二天一早等着，他果然来了，把骡子拴在马厩柱子上，快步进来谈笑。

众人说："你父亲日夜思念你，为什么不回去看看？"他惊讶地问："你们说的是谁？"众人说是柳西川。他脸色大变，过了很久才说："既然他想念我，请你们回去传个话：四月七日，我在这里等他。"说完就告辞离去。

众人回去后把情况告诉了柳西川。柳西川大哭，按期前往，把自己的来意告诉了旅店主人。主人劝阻他说："上次见到令郎，神情冷漠，似乎不怀好意。依我看，还是不见为好。"

柳西川哭着不肯相信。主人说："我不是要阻拦您，只是鬼神无常，恐怕会遭遇不测。如果一定要见，请您躲在柜子里，观察他的言语神色，觉得可以相见再出来。"柳西川照做了。

不久他儿子来了，问道："柳某来了吗？"主人说："没有。"他怒气冲冲地骂道："老畜生怎么不来！"主人吃惊地问："为什么骂自己的父亲？"他回答说："他算什么父亲！当初和我合伙做生意，没想到包藏祸心，私吞了我的血汗钱，蛮横不还。

现在我恨不得杀了他才解恨，哪来的什么父子之情！"说完就出门，边走边说："算他走运！"柳西川在柜子里听得一清二楚，吓得汗流浃背，大气都不敢出。主人叫他出来，他狼狈地回去了。

异史氏评论说："突然得到大量钱财，那快乐能持续多久？最难忍受的是偿还的时刻。家产败光了，到了阴间还不忘报复，怨恨对人的毒害真是太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