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第五卷 198、郭生

郭生是东山县人，从小爱读书，但因住在山村无人指点，二十多岁时写的字还有不少错误。先前家里闹狐患，吃的用的东西常常丢失，为此非常苦恼。一天夜里读书，把书卷放在桌上，结果被狐狸乱涂乱画，弄得字迹模糊难以辨认。

他只好挑稍微干净的部分读，只凑出六七十首，心里恼火却又无可奈何。后来又写了二十多篇窗课（习作），准备向名家请教。早晨起来，发现文章被摊开在桌上，全被墨汁染得一塌糊涂，气得要命。

这时有位王生因事进山，他素来与郭生交好，便上门拜访。看到被污损的书本，询问缘故。郭生详细诉说苦恼，并拿出残缺的习作给王生看。王生仔细翻看，发现狐狸涂抹留下的部分，似乎暗含褒贬。

再看那些被墨汁污染的卷子，多是冗长该删的内容。王生惊讶道："狐狸像是有深意。你不仅不该苦恼，还该拜它为师。"过了几个月，郭生重看旧作，突然发现狐狸删改得确实精当。于是重写了两篇文章放在桌上试探。

天亮一看，又被涂改了。这样过了一年多，狐狸不再涂改，只用浓墨洒出大墨点，满纸淋漓。郭生觉得奇怪，拿去给王生看。王生说："狐狸真是你老师啊，这文章可以考中了。"当年郭生果然考中秀才。从此郭生感激狐狸，常备鸡肉米饭供奉。每次买书选文章，都让狐狸决定。因此接连两场考试都名列前茅，考中了举人副榜。

当时叶公、缪公等人的文章风雅绝伦，家家传诵。郭生有他们的抄本，视若珍宝。有天突然被泼了一碗墨汁，几乎没剩几个字；后来他自己构思文章，觉得写得痛快，却全被狐狸胡乱涂掉，于是渐渐不信狐狸了。

不久叶公因文章不合规范被治罪，郭生才稍微佩服狐狸的先见之明。但每次苦心写成的文章，总被涂污。他自恃屡次考在前列，心高气傲，更怀疑狐狸乱来。于是故意把过去被洒满墨点的文章抄来试探，结果又被全部涂黑。

他笑道："这分明是胡闹！怎么以前对现在错呢？"从此不再给狐狸供饭，把书本锁进箱子。第二天见箱子锁得好好的，打开却发现封面画了四道粗如手指的墨线，第一章画五道，第二章又五道，后面就没有了。之后狐狸再没出现。后来郭生一次考了四等，两次考了五等（末等），才明白当初那些墨画是预示。

异史氏（作者）评论说："骄傲招损，谦虚受益，这是天理。刚有点小名声就自以为是，死抱着叶、缪的陋习不知变通，不栽大跟头才怪。骄傲的危害竟如此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