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第六卷 210、云翠仙

梁有才本是山西人，流落济南当货郎，无妻无产。随村民登泰山进香时，见跪香人群中有位十七八岁的美貌少女，顿起歹念。他假作香客挨近跪下，故意装作腿软，伸手去按姑娘的脚。少女回头瞪他一眼，跪行着躲开。有才又逼近摸脚，少女愤然离席。追出庙门不见人影，却撞见少女随老妇同行，急追而上。

老妇正对少女说："拜过泰山娘娘，定能找个孝顺女婿，富贵倒不重要。"有才窃喜，搭讪得知老妇姓云，女儿名翠仙，家住西山四十里外。见云母步履蹒跚，假意关切："山路难行，母亲妹妹如何到得？"得知将借宿舅家，趁机提亲。翠仙冷拒："这人福薄轻浮，绝非良配！"有才急指天立誓，云母竟应允婚事。

有才雇两乘山轿请母女乘坐，自己步行随侍。遇陡峭处便呵斥轿夫稳行，殷勤备至。至舅家，云母直称有才是婿，当夜完婚。翠仙洞房中冷言："早知你不义，迫于母命相随。若有人性，生计不必忧。"有才唯诺。次日云母送女到梁家，见茅屋空空，叹道："这般如何过活？我回去帮衬。"隔日即有仆从携满屋器物而来。

有才饱暖后竟招引无赖酗酒赌博，偷翠仙首饰作赌资。赌友窥见翠仙容貌，怂恿道："这般天仙与你家不配！卖作妾得百金，入娼门值千金啊！"有才心动。归家后日日捶桌骂婢哭穷。某夜翠仙置酒道："不如卖我入富贵家。"有才假意推拒，暗托宦官以八百贯钱签下卖身契。

交易前翠仙要求归宁辞母。夜半至娘家，有才惊见雕梁画栋仆从如云——成婚年余竟不知岳家豪富！登楼后翠仙摔出两锭黄金："幸未让小人得手！"厉声痛斥："当初你肩挑货担，满面污垢汗臭熏天！嫁你后吃饱穿暖，倒养出豺狼心肠！" 仆妇们围拢怒骂，簪剪齐刺其肋腿。翠仙喝止："此人虽恶，我不忍见其发抖。"率众离去。

有才欲逃时华屋骤消，竟坐悬崖边！下临万丈深渊，稍动即坠，幸被枯树卡住腰腹。嘶嚎至日出被救，抬回家门见新得财物尽失，唯余破床旧桌。浑身溃烂行乞遭唾弃，卖屋穴居持刀讨饭。后遇怂恿卖妻的赌友，佯装诉苦近前，突拔刀毙之。入狱后未受酷刑，病毙牢中。

异史氏叹："得仙子为妻清贫度日，此福胜于称王！自丧天良反怨友人教唆，当知良言劝善如赠橄榄（初涩后甘），恶语诱邪似奉毒脯（檐漏腐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