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第六卷 226、蕙芳

马二混住在青州东门内，靠卖面粉为生。家里贫穷没有妻子，和母亲一起辛苦劳作。一天，母亲独自在家，忽然有个美丽的女子来访，年纪大约十六七岁，穿着朴素，却光彩照人。

母亲惊讶地问她是谁，女子笑着说："我看您儿子诚实可靠，愿意嫁到您家。"母亲更加吃惊，说："姑娘是天仙般的人物，说这样的话，会折损我们母子的寿命啊！"女子坚持请求，母亲却更加坚决地拒绝，女子只好离开。

过了三天她又来了，久久不肯离去。问她姓名，她说："您要是答应收留我，我才说；不然，问了也没用。"母亲说："我们这样贫贱的人家，娶到您这样的媳妇，既不般配也不吉利。"女子笑着坐在床边，恋恋不舍。母亲劝她说："姑娘还是快走吧，别给我们招来灾祸。"女子出门后，母亲看见她往西边去了。

又过了几天，西巷的吕婆婆来对母亲说："邻居家的女儿董蕙芳，孤苦无依，自愿做您儿子的媳妇，为什么不答应呢？"母亲把之前的疑虑都告诉了吕婆婆。吕婆婆说："哪有这种事？要是有什么差错，责任全在我。"母亲很高兴地答应了。

吕婆婆走后，母亲打扫房间准备迎接新媳妇。天快黑时，女子飘然而至，进屋拜见母亲，行礼十分周到。她对母亲说："我有两个丫鬟，没有得到您的允许，不敢带进来。"母亲说："我们母子守着这破屋子，从没用过仆人。

每天赚点小钱，勉强够糊口。现在多了你这个新媳妇，怕都养不活，再加上两个丫鬟，难道喝西北风就能活吗？"女子笑着说："丫鬟来了也不会增加您的开销，她们都能自己养活自己。"母亲问："丫鬟在哪里？"女子就喊："秋月、秋松！"话音刚落，两个丫鬟就像飞鸟一样突然出现，立即跪地给母亲磕头。

后来马二混回家，母亲高兴地告诉他这件事。马二混进屋一看，只见雕梁画栋，像宫殿一样华丽，家具摆设都闪闪发光。他吓得不敢进去。女子下床笑着迎接他，美得像仙女，马二混更加害怕，往后退缩。

女子拉着他坐下，温柔地和他说话。马二混喜出望外，整个人都飘飘然的。他起身要去买酒，女子说："不用去。"就让两个丫鬟准备酒菜。秋月拿出一个皮袋，在门后摇晃了几下，然后伸手进去，就拿出酒壶和装满烤肉的大盘子，香气扑鼻。喝完酒睡觉时，床上的锦被又软又暖和。

天亮出门一看，茅草屋还是原来的样子。母子俩都觉得奇怪。母亲去找吕婆婆想问个究竟。一进门先感谢她做媒的恩情，吕婆婆惊讶地说："我很久没来拜访了，什么时候给你家说过媒啊？"

母亲更加疑惑，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吕婆婆大吃一惊，就和母亲一起来看新媳妇。女子笑着迎接她们，再三感谢吕婆婆做媒。吕婆婆见她美丽聪慧，愣了半天，也不敢多问，只是含糊答应。女子送给吕婆婆一个白木挠痒耙，说："没什么报答您的，这个给您挠背用吧。"吕婆婆拿回家一看，木耙已经变成了银的。

马二混自从有了这个妻子，立即改变了原来的生活，家里焕然一新。箱子里有无数貂皮锦衣，随他穿用，但出门时就变成普通布衣，只是又轻又暖和。女子自己穿的衣服也是这样。过了四五年，女子忽然说："我被贬到人间已经十多年了，因为和你有缘，所以暂时留下。现在要走了。"马二混苦苦挽留，女子说："你可以另娶个好妻子传宗接代，我会时常回来看你的。"说完就不见了。

后来马二混娶了秦氏。三年后的七夕，夫妻俩正在说话，女子突然进来，笑着说："有了新欢，就不想旧人了吗？"马二混惊喜地站起来，拉着她坐下诉说思念。女子说："我刚送织女过银河，抽空来看看你。"

两人依依不舍，说了很多话。忽然空中有人喊"蕙芳"，女子急忙起身告别。马二混问是谁，她说："我是和双成姐姐一起来的，她等得不耐烦了。"送她出门时，女子说："你能活到八十岁，到时候我来收你的尸骨。"说完就消失了。现在马二混已经六十多岁了，他还是那样朴实木讷，没什么特别的本事。

异史氏说："马生名叫'混'，职业低微，蕙芳看上他什么呢？由此可见神仙看重的是朴实诚恳。我曾经对朋友说：像你我这样的人，连鬼狐都看不上。和神仙相比，唯一相似的恐怕就是这个'混'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