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大娘,人家都这样叫我。
我是一个被众人遗弃的人,连我的名字都只剩下姓。
三十几岁,具体是几已经记不清了。记得是个大雨天,夏天,雷雨,我遇到了师逸明他爹爹。
那个男人就那样站在雨里,满脸忧愁,眼角的水珠分不清是雨是泪。
我那时候在摆摊赚点小钱,师逸明他爹往那儿一站,感觉本来就人少的雷雨天更是没了人影。
他朝我转过身来,我才发现,这奇怪的人竟然浑身在颤抖。
“要雨伞么?十块钱一把!已经是最低价了还价滚开。”我说。
“噢……谢谢……”
他拿了一把红色的雨伞,哆嗦着掏出一张百元大钞,我嫌弃地看着已经破了一角的红色钞票,从腰包里掏出九张最烂的十块纸币塞给他。
他就这样,打着伞,也没有走,继续哆嗦地站在路中央。
我厌烦透了。
“你是和老婆死了还是爹娘挂了啊!?呵呵。”我最终还是走上前去,冷笑。
“啊——”
“求求你放过我……我……我……”
看他独自语无伦次。我越发肯定,这是个神经病。
算今天走霉运,他不走,我走。
我收拾摊子,打算挪条街去。
可是我走,他也动了。
而且是跟着我,就在我后面几米远的地方。
我把摊子往哪儿一放,他就继续打着那把十块钱的红色雨伞站在马路上面。
我真是厌烦透了。
索性夏天的雷雨,来得快,去的也快。雨停了,我的雨伞生意也到头了。给那个男人害的,我几乎没卖出几把伞去。
我鄙视地瞪他,收摊,准备回家。
“啊……”我走了没一会儿,后面一个人啪嗒啪嗒跑过来,正是那个怪人。
“这是你的伞吗?谢谢啊!”他对我一笑,眉目清明,哪有半点疯癫的样子。
我奇怪地瞪了他一会儿,翻了个白眼,不予理会地继续走我的路。
“嘿!这伞还给你!谢谢啊!”他继续道。
“我不退钱!”我烦透了地道。
他愣了愣,“什么?”
“售出物品概不退换。”我冷冷地道。真是个神经病。
“呃……姑娘……”
不过接下来的几天,几乎算是踩着狗屎,竟然天天都碰到这个疯子。他成天笑嘻嘻地跟我打招呼,说是要请我吃饭。
我这一把伞卖的真艰辛。
最后我终于耐不过他的坚持,坐到了这家小餐馆的桌边。
“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喜欢你,我们结婚吧?”
我几乎翻桌。
“哎别走啊……”
“那把红伞我一直留着……每个下雨天我都会想起,真的,我想你一定觉得我是个疯子……”
我是个很随性的人,或许正是随性,我那时候才会做出停下的蠢事。
他没有矫情什么,傻笑过后,变开始了对我无微不至的追求。若是不是有那个雨天的记忆,我真早就沦落。
他表现得太正常,并且太出色,我竟然终于几乎忘记了那场雨,答应了和他在一起试试。
爱情的故事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两个傻蛋的腻歪,腻歪完了,就是求婚。
可是,不尽如人意的是我大了他十岁有余。我去见他家人,他家人几乎是没有一句赞成的话,却说得还矫情无比:
阿信,你可要想清楚了,你真的爱他吗?
阿信,他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你是个健康女人,他却还是个心理不怎么成熟的孩子。
和他生活你会委屈的。
我们家血脉和别家可不太一样啊……
反正,都是好些想叫我知难而退的意思。
可是我性子也是刚烈了些,他们越是说,我越是不服。
那时候,我怕是真没理解他们的好意。
我问他,你真的爱我吗?
他说:相信我。
我说:那我们私奔吧。
我们就自私地走了。
期间,也不太顺利,他家人找了他好几次,反正波澜几折,我们也算是同甘共苦了。
后来他家人终于放弃了,我们结婚了。
“我怀孕了。”
没有意料中的欣喜,他竟然有点精神紧张。
“什么!?”
“我说我怀孕了,你这是什么态度?”
“男孩女孩?”他问。
“胎儿还小,看不出来。”
我本以为他会开心,可这个态度突然让我再次怀疑起来,莫名又想起那个雷雨夜。
终于能检测胎儿性别,我们去医院。我问:“你希望是男孩女孩?”
“……你说什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感到他就像那天雷雨里那么恍惚。
“是个女孩子。”看完片子的医生说。
“女孩?不要!不要女孩!”他突然嚎叫起来。
“你胡说什么!”我感到愤怒,是的,非常愤怒。
“信……对不起,可是……我想要一个男孩……可以吗信?我们不要这个女孩,我们生一个男孩……”
“男孩女孩就那么重要吗?你也太重男轻女了!还是说其实你是根本不想和我要孩子!?”
“信……”
“好吧!我懂了。”
我四十岁,作为一个女人来说,很多事情也都看淡了。我想,我从开始就不该相信他,那个雨夜,才是他最真实的一面吧。
那年我们离婚了,就像结婚的时候没有受到祝福,离婚也是平平淡淡。
后来他还是经常来看我,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你不用一直这样监督我,那个孩子和我没缘分,已经流掉了。”
我看到这句话说完后他眼中的悲伤,“信……谢谢……”
“恩,不客气。”我说。
平淡,心也不会再痛。从那个孩子流掉开始。
离婚那天。
“信,打掉她吧……”
“你是觉得没有父亲的女儿会不幸福?”
“……打掉她吧,我还要娶妻。”
我呵呵一笑。
我本不愿打掉她,毕竟是骨肉,来了就是缘分。
可是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我好像看到一个半张脸的婴儿像鬼一样,咯咯咯咯……呜呜呜呜……
而后我见到它扑过来……
我肚子生疼,醒来,床上一片乌血……孩子掉了。
一个月,他又娶了一个妻子比我年轻,比我漂亮,比我细声细语。我参加了他们的婚礼。
他们生了男孩,他来问我叫什么名字好。我随便说道:我本想给我女儿取名逸明。
没几天,我在公园里见到了这个小男孩,他娘在远远地喊师逸明!师逸明!!
六年过去,小家伙六岁了,经常来找我玩,管我叫大娘,也不知是谁教的。而听小家伙说,娘马上又要生一个妹妹陪他玩了!
那口气……是开心吧?
他又来找我。
年复一年,没想到日子过得那么快,正巧了那天,又是一个夏天,又是一个雷雨的夜里。
“对不起,信……”
“每到这样的雷雨天,我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我感觉好害怕……”
“我想让她打掉那个孩子……真的,我好害怕……”
他又一次的发疯。
和第一次一样,我们是路人而已。
十个月,对我来说真是短暂极了。他的小儿子师逸明常来找我玩,告诉我他娘的各种事情……
这天他几乎是惊恐地扑进了我的怀里,告诉我他娘生下了一个怪物!
他说:妹妹血糊糊的,只有半张脸……好可怕……妹妹死了……妹妹好可怕……
我瞬间想起我流产的那时候做的那个梦来。
他又来了。
这夜,是宿醉。
“我就是怕……果然还是成真了……我不敢相信她真的会生下那种怪物……哦,信,幸好不是你,知道吗幸好不是你……”
我看着他醉,一夜无言。
有的时候回想起来,还真是有点自嘲地感觉幸运。
如果没有和他离婚,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是不是就像他现任的妻子一样?
成为一个巨大的笑话。
我没有看到她生产时的模样,也没有看到那个传说中的怪婴,不过师逸明开始越来越常在我家留宿,不愿回家。
师逸明说,他娘疯了……
无理取闹,哭喊不停,疯疯癫癫,经常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或者半夜醒来咯咯咯地笑。
没过多久,师逸明哭着告诉我,他真的回不了家了……
师逸明的爹爹和他娘吵架,之后,师逸明他娘死了。
死的不明不白,不过大家都说,是师逸明他爹受不了她了,于是杀害了自己的妻子。
我去监狱探望他,想问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脸色惨白,时而发青,时而发紫,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他对我说,对不起。
我说没关系。
或许是你早就预料到这些会发生,才临时替换了女主角,我应该感谢你才是,至少现在的我,活的很好。
……
你爱她吗?
我一直爱的……是你……
……
能不能请你帮我好好照顾逸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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