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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史演义(清代演义小说)第142页

隋主不禁长叹道:“说也可羞,自古帝王,莫不有三宫九嫔,朕召幸一个宫女,偏被独孤后殴死,朕想田家翁多收几斛麦,要思易妻,家有千金,也要买几个歌婢,朕贵为天子,反不得自由,何如出居民间,倒还逍遥自在呢?”

高颎道:“陛下错了。陛下进身劳思,得有天下,岂可为一妇人,反把天下看轻?愿陛下三思,速即还驾!”

隋主沈吟不语。杨素亦从旁力谏,且言:“山僻村乡,断非御驾可以留憩。”

隋主也自觉为难,可巧日已西沉,仪仗舆辇,并文武百官,一齐来迎。隋主怒亦稍平,方徐徐还朝。及驰入宫阙,已近夜半,独孤后倚阁待着,心下很是不安。你也有惶急时么?及闻御驾已回,方才放下了心。隋主尚不肯入宫,再由高颎、杨素,苦劝始入。行至阁门,独孤后见了,忙下拜道:“贱妾一时暴戾,触怒圣衷,死罪死罪。但念妾十四于归,至今已数十年,与陛下无纤芥嫌,今因宫人得罪,还乞陛下恩宥!”

隋主方答道:“朕非不念夫妇旧情,但卿亦太觉忍心。事已至此,也不必多说了。”

独孤后涕泣拜谢,依旧并辇入宫。高、杨二相也即随入,由隋主赐他夜宴,自与独孤后亦开樽饮酒,饮了数杯,不免记着尉迟女,露出悲悼情态。高、杨二相,与隋主虽然异席,却是相隔不远,又各出婉言和解,隋主始破涕为欢。待至斗转更阑,才命撤席。高、杨二相辞去,隋主与独孤后返入寝室,一宵易过,无容细表。自是独孤后稍易前情,从前选入的陈叔宝妹子,方许隋主得尝禁脔,见八十五回。陈家女国色天姿,不亚尉迟女孙,李代桃僵,老怀已适,当然把尉迟女的惨死搬置脑后了。皇帝统是负心汉。

惟当时追还隋主,多亏高、杨二相,但颎有一语,传入后耳,竟致怀恨在心,看官道是何语?便是上文载着扣马力谏的数语。独孤后因他目为妇人,未免意存藐视,所以怏怏不乐,尝语心腹内侍道:“我道高颎是我父执,时常敬礼,不意他藐我至此,我乃堂堂国母,怎得轻我为妇人呢?”

你难道变做男子么?颎哪里知晓。一日,复应召入对,隋主与语道:“有神告晋王妃,谓晋王必有天下,卿意以为如何?”

颎正色答道:“立储已定,怎可轻易?况长幼原有定序呢。”

隋主嘿然,颎即趋出。为此一言,遂令独孤后怒上加怒,恨不得将高颎即日除去。看官听着!隋主生有五子,都是独孤后所出。隋主尝语群臣,谓:“朕旁无姬侍,五子同母,可谓真兄弟,当不致有争立情事。”

哪知一母所生的兄弟,也暗中相轧,并亲生母自己偏爱,酿成废立,反致正言相告的高仆射,无端牵入漩涡,坐罹谴谪,这也是出人意外的事情。大气盘旋。

太子勇小字睍地伐,系隋主坚长子,素性坦率,不尚矫情,常参决军国大事,言多见纳。惟隋主尚俭,勇独文饰蜀铠,为父所见,尝面责道:“从古帝王,好奢必亡,汝为储君,当先知俭约,乃能奉承宗庙,我平时衣服,各留一袭,汝可随时取观,作为榜样。且赐汝旧刀一柄,葅酱一盒,令汝服食,汝宜默体我心。”

勇虽应命趋出,但事过境迁,又复如常。会遇长至节日,百官皆往东宫贺节,勇张乐受贺,事为隋主所闻,愈滋不悦,特下诏戒谕群臣,此后不得擅贺东宫,嗣是恩宠渐衰,勇又多内嬖,昭训云氏,昭训系东宫女职。姿貌殊丽,尤得欢心,生子三人,还有高良娣王良媛成姬等,亦产下数男。独嫡妃元氏无宠,亦不闻生育。隋主坚却不暇计及,惟皇后独孤氏,最恨人宠妾忘妻,平时闻王置妾,或妾有怀孕等事,辄劝隋主惩诫,甚至免官。干卿甚事?偏皇太子亲蹈此辙,怎得不令独孤后生愤?冤冤相凑,那太子妃元氏,遇着心疾,两日即殁,独孤后疑为云氏下毒,越觉不平,每当太子入省,尝带怒容。太子勇亦漫不加察,竟使云氏专掌内政,居然视若嫡妃,益敦情好。独孤后暗暗咒骂,并尝遣内侍侦察,俟太子另有过失,便当请诸隋主,把他废斥。

就中有个阴谋诡计的晋王广,有心夺嫡,默窥父母隐情,巧为迎合,姬妾虽有数人,他却与萧妃日夕同居,就使后庭生子,亦不使养育,但说是未曾产男。有时隋主及后,亲临广第,广只留老丑婢仆,充当役使,自与萧妃又止衣敝缯,屏帐亦改用缣素,乐器任积尘埃,毫不拂拭,隋主当然惬意,独孤后愈觉生欢。及父母回宫,另遣左右探视,广不问贵贱,必与萧妃迎候门前,待以美馔,申以厚礼,因此宫中内侍,无不称晋王仁孝。隋主坚密遣相士来和遍视诸子,和答道:“晋王眉骨隆起,贵不可言。”

隋主又问上仪同三司韦鼎,谓诸子谁当嗣立?鼎随口奏道:“至尊皇后,最爱何人,便使嗣统,此外非臣所敢知了。”

来、韦二人,恐亦得杨广好处。隋主笑道:“卿尚不肯明言么?”

鼎又道:“事在陛下,臣何必多言。”

说毕自退。

会晋王广出镇扬州,甫经半载,便表请入觐,有旨允准。广即入觐父母,语言容止,无不加谨;就是接待朝臣,亦格外谦恭。宫廷内外,有口皆碑。及辞行还镇,并入宫别母,叙谈半日,无非是远离膝下、常怀孺慕的套话。待到天色将晚,将要出宫,又故意装出欲去不去的光景,欲言不言的情状。独孤后未免动疑,便问他有甚言语?广请屏去左右,只剩得母子两人,便伏地泣诉道:“臣儿愚蠢,不知忌讳,每念亲恩难报,所以上表请朝,不知东宫何意,怒及臣儿,谓臣儿觊觎名器,欲加屠陷,臣儿远到外藩,东宫日侍朝夕,倘若谗言交入,天高难辩,或赐三尺帛,或给一杯鸩,臣儿不知死所,恐未能再觐慈颜了。”

好一张似簧利口。说至此,呜咽不止。独孤后且怜且恨道:“睍地伐见上。真令人难耐,我为他娶元氏女,向无疾病,忽然一旦暴亡,他却与阿云等日夕淫乐,生了许多豚犬。我长媳遇毒丧生,我尚未曾穷治,他竟又想害汝,我在尚然,我死后,汝等只合配他做鱼肉了。况东宫今无嫡妃,至尊万岁千秋后,汝等兄弟,且向阿云前再拜问候,这不是更加苦痛么?”

说着,亦泫然泣下。广又假意劝慰,说是:“臣儿不肖,转累慈圣伤心,更增罪戾。”

云云。一擒一纵,独孤虽狡,怎能不堕入彀中?独孤后又咬牙密谕道:“汝尽管放心还镇,我自有区处,不使我儿屈死。”

广闻言暗喜,面上尚带着惨容,再拜而去。

独孤后遂决意废立,屡在隋主面前,挑唆是非。隋主因令选东宫卫士,入台宿卫。朝臣无人敢谏,独高颎入奏道:“东宫宿卫,不便多调。”

隋主不待说毕,便作色道:“朕有时出巡,卫士应求雄毅,太子毓德东宫,何须壮士?我熟见前朝旧事,公不必再循覆辙了。”

这一席话,说得高颎面有惭色,只好退出。原来颎子表仁,曾娶太子勇女为妇,隋主言中寓意,越令高颎难以为情。既而颎妻病卒,独孤后乘间进言道:“高仆射年已将老,骤致悼亡,陛下奈何不为颎娶?”

隋主因召颎入阙,面述后言。颎含泪答道:“臣今已老,退朝后惟斋居诵经,不愿再纳继室了。”

隋主亦为悼叹,因即罢议。过了数月,颎亲生下一男。隋主颇为颎喜慰,惟独孤后很是不乐。隋主问为何因?后答道:“陛下尚再信高颎么?前陛下欲为颎续娶,颎心存爱妾,面欺陛下,今诈情已见,怎能再信?”

看到此语,方知前时劝颎复娶,已寓阴谋。隋主亦以为然。及与颎商废立事,颎又提出长幼伦序,对答隋主,见上。于是隋主益疑颎有私,拟加谴谪。复忆及王世积一案,再加复验。有司希旨锻炼,谓颎实有通叛情事,乃即罢隋左仆射,以公爵就第。

先是汉王谅东伐高丽,尝令颎为长史,面加重托。谅年少任气,与颎言多不合意,遂致无功而归。谅入见独孤后道:“儿幸免为高颎所杀。”

独孤后原记在心中,谅亦怀恨不休,常欲置颎死地。还有晋王广为张丽华事,又挟嫌伺颎,为此种种积仇,遂阴唆颎吏上书,讦颎私事,诬称颎子表仁,劝慰乃父,谓:“司马仲达,尝托疾不朝,卒有天下,父今遇此,安知非福”等语。隋主得书大怒,遂拘颎至内史省,备加讯鞫。法司按不得实,反捏报他事,谓:“沙门真觉,曾语颎云,明年国有大丧,尼令晖亦与颎言,皇帝将有大厄,十九年恐不可过。”

隋主益怒,顾语群臣道:“帝王岂可力求?孔子为古来大圣人,作法垂世,岂不欲有天下?但天命未归,只好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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