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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史演义(清代演义小说)第54页

不欺之欺,尤善于欺。延锡被他一激,不肯罢休,索性再赶,且嘱令战舰五十艘,驶至涡口,就使遇着不测,也可下船急走。于是周兵前奔,唐兵后追,不多时已至涡口,只见前面统是芦苇,长可称身,并没有周军驻扎。延锡胆愈放大,又听得敌骑揶揄,仍然如故,便当先力追,那敌骑却从芦苇中,窜了进去。延锡不知好歹,也纵马入芦苇间,追杀敌骑,不意两旁伏着绊马索,竟将马足绊住,马忽坠倒,延锡也跌做一个倒栽葱。

慌忙扒起,突来了一位面红大将军,兜头一棍,击破延锡脑袋,死于非命。看官不必细猜,便可知是赵匡胤,匡胤既击死何延锡,指挥伏兵,驱杀唐军,唐军都做了刀头鬼。有几个跑得快的,远远逃去,哪里还好下船!所有战船五十艘,急急驶来,正好被匡胤夺住,乘船至御营报功,周主自然嘉奖。又接得庐、寿、光、黄巡检使司超,奏称在盛唐地方,击败唐兵,夺得战舰四十余艘。周主大喜,且谕匡胤道:“我军处处得胜,先声已振,只是寿州不下,阻我前进。我欲进击清流关,卿以为可行否?”

匡胤道:“臣愿得二万人,往取此关。”

周主道:“清流关颇称雄壮,除非掩袭一法,未易成功,卿既欲往,就烦前去。”

匡胤道:“臣即引兵前往便了。”

周主便派兵二万名,令匡胤带领了去。复遣人往谕朗州节度使王逵,命他出攻鄂州,特授南面行营都统使。王逵应诏出师,后文自有交代。且说赵匡胤往袭清流关,星夜前进,路上偃旗息鼓,寂无声响,但令各队衔枚疾走。及距关十里,分部兵为两队,前队兵直往关下,自引兵从间道而去。皇甫晖、姚凤两人,探得周兵到来,开关迎敌,正在山下列阵。

不防山后杀出一队雄师,喊呐前来,迳去抢关。晖、凤连忙回军,奔入关门,那周军已经驰到,守兵阖门不及,被周军一拥杀进,吓得晖、凤手足失措,没奈何逃往滁州,周军队里的大将,就是赵匡胤,既占住清流关,便进薄滁城。晖、凤才入城中,后面已有鼓声传到,回头遥望,远远的旗帜飘扬,如飞而至。就中有一最大的帅旗,上面隐约露一赵字。皇甫晖叫苦不迭,忙令把城外吊桥,立即拆去,阻住来军。

自与姚凤阖门拒守,登城俯眺,见周军已逼城壕,一齐下马凫水,越过濠西。那赵匡胤更来得突兀,勒马一跃,竟跳过七八丈阔的大渠,晖不禁伸舌!未几即见匡胤指麾兵士,督令攻城,当下开口传呼道:“赵统帅不必逞雄,彼此各为其主,请容我列阵出战,决一胜负,幸勿逼人太甚!”

匡胤笑道:“你尽管出来交锋,我便让你一箭地,容你列阵,赌个你死我活,叫你死而无怨!”

说至此,便用鞭一挥,令部众退后数步,自己亦勒马倒退,伫候守兵出战。好整以暇。待了多时,听得城门一响,两扉骤辟,守兵滚滚出来,后面便是晖、凤二人,并辔督军。两阵对圆,匡胤持着一杆通天棍,上前突阵,且大呼道:“我止擒皇甫晖,他人非我敌手,休来送死!”

唐兵见他来势甚猛,便即让开两旁,由他驰入,他即冲至皇甫晖马前,晖忙拔刀迎战。刀棍相交,才及数合,被匡胤用棍架开晖刀,右手拔剑,向晖脑袋上斫去,晖将首一偏,不由的眼花撩乱,再经匡胤用棍一敲,就从马上坠下,姚凤急来相救,那马首已着了一棍,马蹄前,也将姚凤掀翻。周军乘势齐上,把晖、凤都活捉了去。

唐兵失了主帅,自然散,滁州城唾手取来,匡胤入城安民,遣人报捷。周主命马军副指挥使赵弘殷,东取扬州,道过滁城,已值昏夜。弘殷为匡胤父,拟入城休息,即至城下叩门。匡胤问明来意,便道:“父子虽系至亲,但城门乃是王事,深夜不便开城,请父亲权宿城外,俟诘旦出迎便了!”

公而忘私。弘殷只好依言,在城外留宿一宵。越日天明,方由匡胤出谒,导父入城。嗣又连接钦使,一个是翰林学士窦仪,来籍滁州帑藏,一个是左金吾卫将军马承祚,来知滁州府事。还有一个蓟州人赵普,来做滁州军事判官。

匡胤一一接见,很是欢洽,一面将皇甫晖、姚凤等,解献行在。晖已受伤,入见周主,不能起立,但委卧地上道:“臣非不忠于所事,但士卒勇怯不同,所以被擒。臣前此亦屡与辽人交战,未尝见兵精如此,今贵朝兵甲坚强,又有统帅赵匡胤,智勇过人,无怪臣丧师委命,臣死也值得了!”

虽是勉强解嘲,还算有些志节。周主颇加怜悯,命左右替他释缚,留在帐后养痾,晖竟病死。周主诇知扬州无备,令赵弘殷速即进兵,再派韩令坤、白延遇两将,援应弘殷。弘殷时已抱病,力疾从公,既与韩、白二人会晤,便即引兵去讫。

唐主璟屡接败报,很是惶急,特遣泗州牙将王知朗,奉书周主,情愿求和。书中自称唐皇帝奉书大周皇帝,请息兵修好,兄事周主,愿岁输货财,补助军需。周主得书不答,斥归知朗。唐主没法,再遣翰林学士钟谟,工部侍郎李德明,齎献御药,及金器千两,银器五千两,缯帛二千匹,犒军牛五百头,酒二千斛,直至寿州城下,奉表称臣。周主命大陈军备,自帐内直达帐外,两旁统站着赳赳武夫,握刃操兵,非常严肃,然后令唐臣入见。

钟谟、李德明,一入御营,瞧着如许军容,已觉惊惶得很。没奈何趋近御座,见上面坐着一位威灵显赫的周天子,不由的魂悸魄丧,拜倒案前。正是:上国耀兵张御幄,外臣投地怵天威。欲知周主如何对付唐使?请看下回便知。观南唐之不能敌周,说者多归咎于唐主之第知修文,不知经武。

实则不然;唐主之误,误在任用非人耳。五鬼当朝,始终不悟,又加一自命元老之宋齐邱,为五鬼之首领,斥忠良,进奸佞。贪庸如刘彦贞,第以权奸之称誉,任为统帅,一战即死,坐失藩篱。皇甫晖、姚凤等,皆庸碌子。清流关未战即,滁州城遇敌成擒,以阘茸无能之将士,欲其保守淮南,固必无是事也。子舆氏有言:不用贤则亡,削何可得?彼淮南之丧师削地,犹得苟延至十数年,意者其犹为淮南之幸欤!

第五十五回唐孙晟奉使效忠李景达丧师奔命

却说唐使钟谟、李德明,入谒周主,拜倒座前,战兢兢的自述姓名,说明来意,并呈上唐主表文,由周主亲自展阅。

表中略云:臣唐主李璟上言:窃闻舍短从长,乃推通理;以小事大,着在格言。伏惟皇帝陛下,体上帝之姿,膺下武之运,协一千而命世,继八百以卜年。大驾天临,六师雷动,猥以遐陬之俗,亲为跋扈之行。循省伏深,兢畏无所,岂因薄质,有累蒸人!今则仰望高明,俯存亿兆,虔将上国,永附天朝,冀诏虎贲而归国,用巡雉堞以回兵。万乘千官,免驰驱于原隰,地征土贡,常奔走于岁时,质在神明,誓诸天地。别呈贡物,另具清单,伏冀赏纳,伫望宏慈。

谨表!周主览毕,掷置案上,顾语唐使道:“汝主自谓唐室苗裔,应知礼义。我太祖奄有中原,及朕嗣位,已经六年有余,汝国只隔一水,从未遣一介修好。但闻泛海通辽,往来报问,舍华事夷,礼义何在?且汝两人来此,是否欲说我罢兵。我非愚主,岂汝三寸舌所得说动。今可归语汝主,亟来见朕,再拜谢过,朕或鉴汝主诚意,许令罢兵。否则朕即进抵金陵,借汝国库资,作我军犒赏。汝君臣休得后悔呢!”

谟与德明,素有口才,至此俱震慑声威,一语不敢出口,惟有叩头听命,立即辞行。文武都是怕死。周主留住钟谟,遣还德明。嗣又得广陵捷报,韩令坤、白延遇等,掩入扬州,逐去唐营屯使贾崇,执住扬州副留守冯延鲁。惟赵弘殷在途遇病,已返滁州云云。周主乃复命令坤转取泰州。看官听着!广陵就是扬州,从前扬州市中,有一疯人游行,诟骂市民道:“俟显德三年,当尽杀汝等。”

继又改语道:“若不得韩、白二人,汝等必无遗类。”

市民以为疯狂,毫不理睬。那知周显德三年春季,果然有周军掩至,周将白延遇先入城中,唐东都营屯使贾崇,不敢抵抗,即焚去官府民舍,弃城南走。继而韩令坤踵至,饬捕守吏。冯延鲁本为副留守,一时逃避不及,慌忙削发披缁,匿居僧寺。

偏偏有人认识,报知周军,似僧非僧的冯侍郎,竟被周军寻着,把他牵出,当作猪奴一般,捆缚了去。韩、白两将,既得延鲁,便禁止杀掠,使民安堵,果如疯人所言。令坤奉周主命,转取泰州。泰州为杨氏遗族所居,杨溥让位李,病死丹阳,子孙徙居泰州,锢住永宁宫中,断绝交通,甚至男女自为匹偶,蠢若犬豕。

唐主璟因江北鏖兵,恐杨氏子孙,乘势为变。特遣园苑使尹延范,迁置京口,统计杨氏遗男,尚有六十余人,妇女亦不下数十,延范承唐主密嘱,竟将杨氏男子六十余人,驱至江滨,一并杀死,仅率妇女渡江,杨氏遂绝。唐主璟反归咎延范,下令腰斩。延范有口难言,也冤冤枉枉的受了死刑。不得谓之冤枉,恐难偿六十余人性命!后来唐主泣语左右道:“延范亦成济流亚。魏成济助司马昭刺死曹髦,旋为司马昭所杀。我非不知他效忠,因恐国人不服,没奈何处他死刑呢!”

遂命抚恤延范家属,毋令失所。

国将危亡,尚如此残忍,莫谓李璟优柔。嗣闻泰州被韩令坤取去,刺史方讷遁归。接连是鄂州长山寨守将陈泽,为朗州节度使王逵所擒,解献周营。天长制置使耿谦,举城降周。常州、宣州,又有吴越兵入侵,静海军制置使姚彦洪,投奔吴越。急得李璟心慌意乱,日夕召入宋齐邱、冯延己等,会议军情。齐邱、延己等也是无法,只劝唐主向辽乞援。唐主不得已遣使北往,行至淮北,被周将截住,搜出蜡书,拘送寿州御营。

唐廷待援不至,再由冯延己奏请,特派司空孙晟,及礼部尚书王崇质,齎表如周,愿比两浙、湖南,奉周正朔。晟语延己道:“此行本当属公,惟晟受国厚恩,始终当不负先帝,愿代公一行,可和即和,不可和即死。公等为国大臣,当思主辱臣死的大义,毋再误国。”

一士谔谔,但与冯延己相谈,未免对牛弹琴。延己惭不能答。惟更令工部侍郎李德明,与晟等偕行。晟退语王崇质道:“君家百口,宜自为谋,我志已定;终不负永陵一抔土,他非所计了!”

永陵即李陵。遂草草整了行装,与崇质、德明二人,并及从吏百名,出都西去。途次又迭闻败耗,光州兵马都监张延翰降周,刺史张绍弃城遁走,舒州亦被周军陷没,刺史周宏祚投水自尽,蕲州将李福,为周所诱,杀死知州王承,亦举州降周。唐失各州,叙笔随处不同,可谓化板为活。晟不禁长叹道:“国事可知,我此行恐不复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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