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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英雄谁是英雄之天下有敌(温瑞安小说)第90页

诸葛先生慈和的笑着。

笑的时候,眼眉、眼睑、眼尾、眼纹,乃至眼波和眼睫毛,都很慈样温厚。

但若仔细看去,则不尽然。

因为眼神依然很凶。

很凌厉。

——像电光,但没有光,因为一切光采,皆已敛藏。

敛人心底、藏于胸臆。

“雷纯这个女子,跟狄飞惊一样,都深藏不露,高深莫测。”诸葛道,“要小心。”

无情斟了一杯茶、在浅尝。

即止。

他端然跌坐,静若处女,八风不动,衣不带水,眉目如画,但在极文极静处偏又冷冷的渗透出一种杀气来。

诸葛先生端详了他良久,只见他眉毛也不剔耸一下,终于放下了杯子,叹了一声,道:“你一向不太喝茶的。”

无情端静的答:“是的。”

“喝了浓茶,你会十分精神,难以入睡。”

“就算不是太浓的茶,我也会精神抖擞,无法平静。”

“所以你也不宜喝太多的酒,”

“人家饮酒会醉,我喝了偏更清醒。”

诸葛叹道:“这就是你的本事。”

无情道:“那是世叔训练有素。”

诸葛爱惜地道:“这却不然。人人体质不同,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这样子的。你这是与生俱来的特性。”

无情淡淡地道:“也许,我因为先天就坏了腿子,不能自由自在,才有这些古怪劣根性儿作补偿吧!”

“人的自由自在放心,而不是在一双腿上。”诸葛怜才之意更浓,你任侠坚忍,头脑情楚,就算不能太方便走动,但却绝对是个自在门里的自由人!”

无情笑了一笑,笑意里有涩味,神色却很有点落寞:“有时,太过清醒,反而使人痛苦。做人还是迷懵点的好,世叔不是说过吗?人生端的只是一场迷梦——还是难得糊涂、糊涂难得!”

诸葛笑慰道:“那你只好喝白开水了。”

无情苦笑道:“问题是:我连白开水都照样清醒不误。”

诸葛半揶揄半开玩笑的说:“当年,女名捕花珍代就是太胖,于是戒食戒饮三个月,只喝白开水——可惜她仍然在胖!

她连饮开水都会发胀!”

无情也笑道:“没办法,这是命。”

诸葛有些担忧,敛去笑容,问:“你可记得皇极神教对你疾厄健康上那几句劝谕箴言?”

“记得。”无情倒背如流:“天生残疾下畏艰,孙胺帐中坐。

千里胜雄师。腹不利寒,护肝为重。”

诸葛知道他仍记得,似有些欣慰,道:“可是,你最近小腹却受了重创——大概是在刺杀蔡京那一役中失手的吧?”

无情点点头。

一提起腹创,他就隐隐觉疼,同时也十分震佩于诸葛先生明察细微的观察力。

“伤你的人,只怕也不会好过吧?”

对这点,无情也点了头。

——一向,伤害他的人,都下会有好下场;这或许就是无情确是无情之故:他虽不会去主动伤害人,但旁人也休想伤他害他,他一旦反击,必然猛烈,必定凄厉。

诸葛小花仍是很有些忧虑:“你计智过人,深谋远虑,少年老成,聪敏好学,又坚忍悍强,所以,许多武林成名人物,都败于你手,且加上你巧伏机关,在轿舆、轮椅上装置了不少机括,还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暗器,武功远高于你的,也难与你抗衡。”

他语音一转,忽问;“旁人多羡慕你本虽无内力却能发出繁复巧妙、杀伤力奇矩的暗器来;本不良于行,却又能上天人地飞檐走壁,施展出强手远难及背项的绝世轻功来——可是你可记得这内息和轻功的原由吗?”

“世叔教诲,岂可或忘!”无情清楚明白的回答:“世叔是教我利用‘潜力’,以空无之力来换取实有之力。轻功如是,发出强大暗器的腕力亦源自于此。”

“对,这是以无胜有之力。”诸葛先生道,“人能擅用自己心智,不过百之五六。

人能运用自己才能,不过十之一二。人多分心,心有旁骛,加上俗世琐务,不可能全神贯注,全力以赴。

人对自身许多潜力,既未能掌握,甚至亦未知透彻。故而,‘佐史抬遗’中有记:一村妇见驷驹马车撞向自己在道旁戏闹小儿,竟奋不顾身,一力挽住奔马。而‘薄古轻今杂谭’中陈礼亦有载:一秀士本手无缚鸡力,从商归来,见大火烧村,竟奋冲入冲天火场,背驮病母,怀揽病妻,左右手各攥若八九岁之儿女,五人一同冲出大火。村人见之,为之骇然,事后秀士亦几不敢信,自己竟有此神力!并以为神迹!其实这类奇迹、神力,古今中外,在所多有,这种力量本来就蛰伏在人的体内、脑里、心中,只是一般人既不懂得善加运用,甚至也不知道它确然存在而已。”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才说:“这叫潜力。在练功的人来说,这就是内力。内力可以至大、至钜、也至无限,甚至是可以无生有,也能以无胜有。”

无情完全明白诸葛小花的话。

也理解诸葛先生的理论。

——他就是因为这个“内力”的论据,而能够以废腿施展轻功,能以无法练习内劲之身而发出以莫大内力运使的犀利暗器,以致名动天下,罕遇大敌。

也许,他唯一还不明白的,是诸葛先生说这番话的原因。

诸葛正我忽然在此时提出这番话来,想必是事出有因的。

有些人,无论说话或做事,都一定会有他的理由,有时候,乍看还真以为没什么特别的因由,但多过些日子,再发生些事情,多走几步之后,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早已料到有这一步、这一着、这一天的了!

这种人,深谋远虑,眼光远大,城府深沉。

不过,有的人却不要做这样子的人。

因为他们认为这样子做人很累。

话说回来,能够这样想法的人,已经是一种幸福。

因为有些人天生下来,就有一定的地位,有了那样的名位,他们就不得不这样思虑,而且还想得周详细密;他们也不得不这样做,而且更要作得手辣心狠。

他们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或只是他们那一伙人的利害关系,不得不如此。

假如易地而处,你就不会引以为怪,不忍深责其“非”。

因为“非”其实就是“是”。

没有是,哪有非。

非正其是。

大大夫生逢于世,自当为国效力,尽其所能,大作大为。

若生不逢时,独善其身,自由自在,岂不悦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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