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亚夫的审判

一

头上的吊灯还是亮的吓人，在主法官台上，利亚夫时不时能感到它所散发出的那些刺眼光芒，这让他心里很厌烦。长达10年的工作已经让他磨灭了对审判这些小案的兴趣。在之前的时候，他的心灵还总会挣扎，但现在，他知道，自己能做的只能是根据自己的分析作出判决。因此，在两方的证人讲述时，他的耳朵里只听到了那个吊灯在咯吱咯吱作响。

“咳“真是该死的灯！让他完全没有听到两派在说什么......他在心里不断的抱怨，但在这时，他身旁的吉拉洛夫副法官却出了声

“......让我们把赃物呈上来吧。“

“这件案子的赃物还没有露过面呢。”

这可让利亚夫有了些生气。他知道这个新任副法官是在椰余他，这件案子本身只是为了一个可以“商量“的案子而紧急提前一个月挪到现在来的，整个案子里只知道吉拉莫夫所给他讲的:一个强盗抢了妓女的项链，更不要枉论去看什么案子的赃物了！他开始下意识的想要呵斥吉拉莫夫，只不过，到最后，他却也只能咂咂嘴。

“确实是需要看看。”

于是，他招了招手，招呼了外面的小吏将赃物呈上来。

可看着赃物呈上来，他突然感到那些晃眼的灯光暗了，眩黑感刺入了他的眼睛。

他感到不确定，但那一颗颗亮闪的珍珠让他认为不会有假。

老天，这竟然是老公爵的项链！

他开始惊慌，精神也开始在心里转来转去，试图寻求解决的方式。

看了看手上的表......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下面一个月内每天都有别的案件，没有一天空闲，这让利亚夫没有办法休庭再去查证。

他感到了自己的脸在颤抖，但这时，吉拉洛夫却凑了过来。对着利亚夫的耳朵窃声低语。

原告台上的妓女看到了他的脸上由扭曲逐渐平静，最终，在20分钟后，她被判了重刑。

审判终于结束了，利亚夫无力的躺在椅子上。刚才，他从吉拉洛夫口中知晓了真相:原来，公爵有情人，他让那个“强盗“去送给她项链，结果他中途去了一趟妓院，被妓女给盯上了......说实话，他不知道这是否真实，但管他呢，他所知道的就这么多，自己必须要讨好公爵......唉，以防万一，今天晚上去拜访他吧，顺便问问吉拉洛夫和他是什么关系？

他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头顶上嘎吱嘎吱响的吊灯还在亮的刺眼。

“真是该死的灯“

“啪！“灯灭了，他终于从烦闷中感到了些许轻松。

二

但到了傍晚，当利亚夫走进老公爵的院邸时，他又看到了无数盏华丽的不成样子的吊灯。尽管它们比法庭上的灯光更加刺眼，却并没有让他感到任何厌烦。

“尊敬的公爵大人，允许我向您行礼致敬。“

这是他第二次看到了老公爵

他深知往日里的公爵并没有这么好见，而这让利亚夫又不由的想起那个强盗和吉拉洛夫。难道----今天的一切真的是那样！

“你就是利亚夫？“

公爵显然已经不记得他

“是！是的！我尊敬的公爵！“

中断了思索，利亚夫变得更加恭敬而又卑切。因为自己心里所想和公爵的这一句话，已经让这个曾认为自己早就深谙规矩的人感到自己的心里有一股莫名的恐惧与欣喜。

而恍乎间，他也看到了公爵赞许的目光，这竟然让他的脸腮抖动！

旋即，他竟然感到了自己无礼，他又在心里痛骂自己该死。可老公爵并没有里为此改变神色，他并不在意。

这是因为，在这时，老公爵的儿子----伟大的科洛托夫阁下来到了这。利亚夫知道，他曾在西欧留过学，是一个典型性的自由派知识分子，前几天城里还传播着他要分土地的惊闻。

而这可让利亚夫更加的惊慌，因为他能看出来，老公爵和他儿子的关系并不太好。

他甚至隐约听到科洛托夫鄙夷的鼻哼。

“你又想干什么？我记得我曾托吉拉洛夫跟你说过:'不要大肆宣扬你的那些东西'“

最终，老公爵从椅子上站起，以毫无征兆的开始大声斥责他的儿子为开始，他们之间的争吵持续了很久。但一直争吵到科洛托夫将矛头对准了利亚夫后，我们的利亚夫主法官才敢连滚带爬的跑了。可就这，对于他而言，他还是不认为这是屈辱，而是从心底蔓出了一股惊吓之后的庆幸。

只是很快，他便忧虑了起来，如今他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一切，那件案子不是重点，关键是吉拉洛夫是科洛托夫的要好朋友，同时和老公爵也有联系。

他可清楚吉拉莫夫是什么样的人，那人一直在贪图自己的职位。

利亚夫的心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他有了些迷茫，脑子也在思考中变得混乱。

事到如今，他必须要保住自己的职位----首先，必须要讨好公爵，抓住公爵那条船！

可这时，他不知道为何，或许是克罗托夫的言语影响，利亚夫竟然在心中感到了一丝对那些做作权贵的厌恶，旋即消失。

思考还在继续，他又想了很多。慢挪在漆黑的街道上，他忽视了从前那些所嫌恶的乞丐，逐渐走过了家门口。来到了自己妻子所工作的地方。看到了紧锁的大门和隐隐约约在楼上的几盆花，喃喃自语:

“瞧，她已经不在这了，她已经下班了----自己也该回家了。“

利亚夫向回走，心里又开始想起他的妻子，她是一个温柔的人。但除了这，她并没有别的优点。

但是，对他而言，有这一点已经够了。

三

利亚夫最终回到了家，但很奇怪，到家之后的他并没有在意他的妻子。而是又开始思索起来，在那一晚上，他终于决定要向公爵效忠。他认为这样能保住自己的职位。

在此后的几个月里，他开始了尽全力去讨好公爵，他又好几次晚回了家，无不是因为为了讨好公爵。很快----功夫不负有心人，到了最后，老公爵竟然真的接受了他。

利亚夫终究成了老公爵的拥护者，这让他欣喜若狂。甚至，他已经开始幻想着升官发财！

但是，他的现实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吉拉洛夫仍在窥视着他。梦中所想仍是梦中，现在的他，称不上是公爵合格的卫士，并且，他还能感到科洛托夫对他的强烈敌意

整个法院里充满了忙碌，原告与被告已经到位，他一边走向主法官台，一边不停的回忆着这几个月里的一切，但到最后，直到审判结束，他能感到，在吉拉洛夫和被告的罕见沉默中，自己没有得到任何有关科洛托夫与这个案件的真实答案。

但他已经无心在探究他们，只不过是小事，只不过是小案！他毕竟已经抱上了公爵的大腿——公爵还很健康。

况且，时间会将一切埋藏，一切都会变淡，他相信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他与科罗托夫的矛盾与开首他所审判的小案会终将会埋入土中。

而在审判完毕，走出法院，天气很冷，他用帽子掩盖住了自己的头颅。

他看到了在雨雪中死亡的乞丐，很常见，他已经没有了怜悯的感觉……

但也是那时候，他又遇到了自己的院长，他对利亚夫说，老公爵死了——死在了利亚夫向他几日前效忠的客厅里面。

四

几日后，行殡的队伍挤满了整个大街，而利亚夫坐在了窗台上，观览着下面的一切，他的心里充斥着绝望。

老公爵就这样死了，不知道原因。

自己所得意洋洋认为的一切都坍塌了，空虚感再次将他包裹，在阳光下，他看到了黑暗，他想到了科罗托夫，想到了吉拉洛夫，想到了自己即将失去的官职。而不知怎么的，在忧惧的最后时刻。他竟然想起了科罗托夫在那次争吵中的言语。他竟然想起了自己刚入法庭的时候——那时的勇敢与朝气。

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他不知道，也不会有人知道。沉思者的改变永远只在一念之间。但最终，他却畏惧这个回到过去的改变。利亚夫畏缩在窗户边缘，种子已萌芽，他心上的尘埃已经有了缝。

不行！自己得想办法，不能如此被动！

最终，他去亲自找了科洛托夫，希望效忠。也是很意外，这位即将继承公爵爵位的人，这位从前对他充满厌恶眼神的人，竟然答应了他。

为了生命，他又成了一个新主人的拥护者。

这让他再次感到了自己的幸运。

只不过，这个新主人有些不同，他总是说教自己的“信徒”，传输那些新鲜的思想。

后来，他干脆将他的“信徒”们聚集起来，开了一个集会

“我们，首先要对得起自己的心灵，世间腐朽，但不要只为了一些腐朽的东西而卖出自己的身家性命。”

那次会议中，每个人都在鼓掌，但大部分人都在无精打采。而利亚夫被安排到了前排，很奇怪，他竟然开始认真听这一切——“对得起自己的心灵”，这句话让他有些痴愣，又开始发呆，那日在窗台上的情绪突然再次涌入。但这次，利亚夫就少了一些害怕，他开始真的想去着手清理那些污垢。

去掉那些为讨好公爵而做的做作的伪装，利亚夫再次走入了法庭。吉拉洛夫去休假了，而在审理中的他，偶然看到了吊灯的温和，他感到了很久未有的公正道德渗入他的每一处肌肤，心中也终于认为在这其中完成了自己的救赎。

这让在他这几年来第一次如此鲜活。

利亚夫重新回归了刚入职时的活力。

外面，空中的水汽承受不了尘埃的重压，凝结成雪，将要扼死穷苦者。

下班的利亚夫挺了挺脖子，从法庭走出。顺带着，给了一个被他曾经所厌恶的乞丐两枚硬币。

他的脑海里再次沉思，只不过这次是因为案件。

不知不觉，他又走过家门，他又来到了妻子工作的地方。这次，上面没有花盆，他明白，她还没有走。

小心翼翼，登上楼梯，利亚夫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城市充满了腐朽与活力，而他的心灵，总算被洗涤。

但轻轻的登上楼去，他却听到了些异样—女人的呻吟—他看到了自己的妻子，以及，与她偷情的吉拉洛夫！

五

他崩溃了！

所有的信念与热情在这一刻再度崩塌，最终，在他们偷情的时候，利亚夫用带着钉的木板砸向了离他最近的妻子。

惨叫声让他变得疯狂颤抖，没有再采取下一步行动，直到他看着妻子的尸体远离，他被关进法庭拘留所里，他麻木的心才开始惊慌。

后来，在那天晚上，院长找到了他。

“你会被判流放。”

“不，不可能！按照法律不是这样的……我要去找公爵大人！我要去找公爵！是他们偷情在先！”

“我知道，但那又如何？利亚夫，他是公爵的人。”

“我也是公爵的人！”

“呵……哈哈哈——利亚夫，你应该要知道了——我们的公爵亲自插手了你的案子，帮你从改成流放。”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是如此的……”

“利亚夫，好歹也当了几年主法官，你怎么就不明白？无论他开始所说的如何华丽，他也是一个人，他最终都将是公爵的身份……首先，他恨老公爵，而你最开始是他那边的，其次，你要知道，你审的那个案子，包庇了老公爵与他情人的关系，他是老公爵的儿子——但这对吉拉洛夫并没有什么，他是公爵的好友，公爵相信他……至于他所说的那些，只不过是那些上位者编的梦罢了，只有你一个傻子落入了圈套。”

第2天，开庭了，昨日的话还在利亚夫脑中盘绕，吊灯仍是刺眼——他感到了浑浑噩噩，而在民事执行吏的宣告声，走流程式的敷衍，他最终被判决了5年流放。

但在此之前，他要先去监狱待上两个月。

女人，男人，老人，青年……监狱长统计着这些在他看来穷凶极恶的人们的姓名，但很快他便停下来。

“你的全名叫什么？”

“安东尼.利亚夫”

“利亚夫！你是主法官利亚夫？”

朽臭味照在他的苍白的脸上，他看到了一个女人在那里大声叫唤他的名字。

是那个妓女。

现在，她要被送往流放，宪兵们押送着她，但在经过利亚夫时，她却突然动作，再一次大声叫喊。

“利亚夫，我说过，那些都是强盗的陷害，他贪图我挣来的财产！我说过，我说过……”

最终，她扑向了利亚夫，并逐渐癫狂，她动了手脚。这猝不及防的让利亚夫后脑勺撞在了柱子上——然后，他死了，死在了刚进监狱的第1天晚上——而同时，在主法官台上，新的主法官吉拉莫夫也失去了听证的兴趣，他的眼睛看了会吊灯，那耀眼的光芒却让他极度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