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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海花(晚清长篇谴责小说)第20页

宝廷回房,不一会,珠儿捧着盆脸水,冉冉地进房来。

宝廷见她进来,趁她一个不防,抢上几步,把小门顺手关上。

这门一关,那情形可想而知。

却不道正当两人难解难分之际,忽听有人喊道:“做得好事!”宝廷回过头,见那老婆子圆睁着眼,把帐子揭起。

宝廷吃一吓,赶着爬起来,却被婆子两手按住道:“且慢,看着你猪儿生象,乌鸦出凤凰,面儿光光嘴儿亮,像个人样儿,到底是包草儿的野胚,不识羞,倒要爬在上面,欺负你老娘的血肉来!老娘不怕你是皇帝本家,学台大人,只问你做官人强奸民女,该当何罪?拼着出乖露丑,捆着你们到官里去评个理!”宝廷见不是路,只得哀求释放道:“愿听妈妈处罚,只求留个体面。”

珠儿也哭着,向他妈千求万求。

那婆子顿了一回道:“我答应了,你爹爹也不饶你们。”

珠儿道:“爹睡哩,只求妈遮盖则个。”

婆子冷笑道:“好风凉话儿!怎么容易吗?”宝廷道:“任凭老妈妈吩咐,要怎么便怎么。”

那婆子想一想道:“也罢,要我不声张,除非依我三件事。”

宝廷连忙应道:“莫说三件,三百件都依。”

老婆子道:“第一件,我女儿既被你污了,不管你有太太没太太,娶我女儿要算正室。”

宝廷道:“依得,我的太太刚死了。”

婆子又道:“第二件,要你拿出四千银子做遮盖钱;第三件,养我老夫妻一世衣食。

三件依了,我放你起来,老头儿那里,我去担当。”

宝廷道:“件件都依,你快放手吧!”婆子道:“空口白话,你们做官人翻脸不识人,我可不上当。

你须写上凭据来!”宝廷道:“你放我起来才好写!”真的那婆子把手一推,宝廷几乎跌下地来,珠儿趁着空,一溜烟跑回房去了。

宝廷慢慢穿衣起来,被婆子逼着,一件件写了一张永远存照的婚据。

婆子拿着,扬扬得意而去。

这事当时虽不十分丢脸,他们在房舱闹的时候,那些水手家人那个不听见!宝廷虽再三叮咛,哪里封得住人家的嘴,早已传到师爷朋友们耳中。

后来考完,回到杭州,宝廷又把珠儿接到衙门里住了,风声愈大,谁不晓得这个祝大人讨个江山船上人做老婆!有些好事的做《竹枝词》,贴黄莺语,纷纷不一。

宝廷只做没听见。

珠儿本是风月班头,吹弹歌唱,色色精工。

宝廷着实地享些艳福,倒也乐而忘返了。

一日,忽听得庄仑樵兵败充发的消息,想着自己从前也很得罪人,如今话柄落在人手,人家岂肯放松!与其被人出首,见快仇家,何如老老实实,自行检举,倒还落个玩世不恭,不失名士的体统。

打定主意,就把自己狎妓旷职的缘由详细叙述,参了一本,果然奉旨革职。

宝廷倒也落得逍遥自在,等新任一到,就带了珠儿,游了六桥、三竺,逛了雁荡、天台,再渡钱塘江到南昌,游了滕王阁,正折到九江,想看了匡庐山色,便乘轮到沪,由沪回京。

不想这日携了珠儿,在浔阳江上正“小红低唱我吹箫”的时候,忽见了雯青也在这里,宝廷喜出望外,即跳了过来。

原来宝廷的事,雯青本也知些影响,如今更详细问他,宝廷从头至尾述了一遍。

雯青听了,叹息不置,说道:“英雄无奈是多情。

吾辈一生,总跳不出情关情海,真个有情人都成了眷属。

功名富贵,直刍狗耳!我当为宝翁浮一大白!”宝廷也高兴起来,就与幕友辈猜拳行令,直闹到月落参横,方始回船傍岸。

到得岸边,忽见一家人手持电报一封,连忙走上船来。

雯青忙问是哪里的,家人道:“是南昌打来的。”

雯青拆看,见上面写着:九江府转学宪金大人鉴:奉苏电,赵太夫人八月十三日辰时疾终,速回署料理。

雯青看完,仿佛打个焦雷,当着众人,不免就嚎啕大哭起来。

宝廷同众幕友,大家劝慰,无非是“为国自重”这些套话。

雯青要连夜赶回南昌,大家拗不过,只好依从。

宝廷自与雯青作别过船,流连了数日,与珠儿趁轮到沪。

在沪上领略些洋场风景,就回北京做他的满洲名士去了。

话分两头。

却说雯青当日赶回南昌,报了丁忧,朝廷自然另行放人接替。

雯青把例行公事料理清楚,带了家眷,星夜奔丧。

回到了苏州,开丧出殡,整整闹了两个月,尽哀尽礼,自不必说。

过了百日,出门谢客,还要存问故旧,拜访姻徜。

富贵还乡,格外要敬恭桑梓,也是雯青一点厚道。

只是从那年请假省亲以来,已经有十多年不踏故乡地了。

山邱依然,老成凋谢,想着从前乡先辈冯景亭先生见面时,勉励的几句好言语,言犹在耳,而墓木已拱。

自己虽因此晓得了些世界大势,交涉情形,却尚不能发抒所学,报称国家,一慰知己于地下,不觉感喟了一回。

自古道:“欢娱嫌夜短,寂寞恨更长。”

你想雯青是热闹场中混惯的人,顶冠束带,是他陶情的器具;拜谒宴会,是他消闲的经论,哪里耐得这寂寞来!如今守制在家,官场又不便来往,只有个老乡绅潘胜芝,寓公贝效亭,还有个大善士谢山芝,偶然来伴伴热闹,你想他苦不苦呢?正是静极思动,阴尽生阳,就只这一念无聊,勾起了三生宿业,恰正好“素幔张时风絮起,红丝牵动彩云飞”。

话休烦絮。

却说雯青在家,好容易捱过了一年。

这日正是清明佳节,日丽风和,姑苏城外,年年例有三节胜会,倾城士女如痴如狂,一条七里山塘,停满了画船歌舫,真个靓妆藻野,炫服缛川,好不热闹!雯青那日独自在书房里,闷闷不乐,却来了谢山芝。

雯青连忙接入。

正谈间,效亭、胜芝陆续都来了。

效亭道:“今天闾门外好热闹呀,雯青兄怎样不想去看看,消遣些儿?”雯青道:“从小玩惯了,如今想来也乏味得很。”

胜芝道:“雯青,你十多年没有闹这个玩意儿了,如今莫说别的,就是上下塘的风景,也越发繁华,人也出色,几家有灯船的,装饰得格外新奇,烹炮亦好。”

山芝不待说完,就接口道:“今日兄弟叫了大陈家的船,要想请雯青兄同诸位去热闹一天,不知肯赏光吗?”雯青道:“不过兄弟尚在服中,好象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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