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遂平妖传(明代神魔小说)第3页
母因低说向儿道,爹有新诗谒相公。
当夜胡员外与张院君、永儿三口儿,正在后花园中八角亭子上赏中秋饮酒,只见门公慌慌忙忙来报道:“员外,祸事!”员外道:“祸从何来?事在那里?”门公道:“外面中间这个解库里火起!”员外和妈妈、永儿吃那一惊不小,都立下亭子来看时,果然是好大火。
怎见得这火大?
诗曰:
近日厨中乏短供,婴儿啼哭饭箩空;
母因低说向儿道,爹有新诗谒相公。
当夜胡员外与张院君、永儿三口儿,正在后花园中八角亭子上赏中秋饮酒,只见门公慌慌忙忙来报道:”员外,祸事!”员外道:“气祸从何来了事在那里?”门公道:“外面中间这个解库里火起!”员外和妈妈、永儿吃那一惊不小,都立下亭子来看时,果然是好大火。
怎见得这火大?
初如萤火,次若灯光。
然后似千条腊烛焰难当,万个生盆敌不住。
骊山顶上,料应褒姒逞英雄;夏口三江,不弱周郎施妙计。
烟烟焰焰卷昏天地,闪烁红霞接火云。
一似丙丁扫尽千千里,烈火能烧万万家。
这火正把房屋烧着,员外交妈妈与永儿:“且不要慌!便烧尽了,也穷我们下半世不得!”只见那火焰腾腾,刮刮匝匝只顾烧着,风又大得紧,地方许多人都救不灭,直烧了一夜。
三口儿只得在八角亭子上权歇。
等天晓起来,叫人去扒火地盘,众人去扒看,开了口合不得,睁了眼闭不得。
胡员外不想被这场天火烧得寸草皆无,前厅、后楼、过路、当房、侧屋都烧净了。
只指望金银器皿、铜锡动用什物,虽然烧烊了也还在地下,交人扒看时,不料都被天收了去。
上半世有福受用,如今福退了,满火地盘扒看,并没寻处。
就在亭子上住下,早晚饭食皆无,亲邻朋友姓送了几食,又不免去借些柴米,只好一遭两次。
一口三,三日九,半年周岁,口内吃的,身上穿的,件件皆无。
将空地央人卖,又无人要。
看看穷得篮缕,去求相识,在家里只说不在;日常里认得的,只做不看见。
自古道: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又道:百万豪家一焰穷。
那胡员外在亭子上一住,四下又无壁落,风雨雪下,怎地安身?不免搬去不厮求院子里住;就似于今孤老院一般。
时逢仲冬,彤云密布,朔风凛冽,纷纷洋洋下一天好大雪。
怎见得这雪大?
严冬天道,瑞云交飞,江山万岭尽昏迷。
桃梅斗艳,琼玉争辉。
江上群鸳翻覆,空中鸥鹭纷飞,长空六出满天垂。
野外鹅毛乱舞,檐前铅粉齐堆;不是贫穷之辈,怎知寒冷之时,正是:尽道丰年瑞,丰年瑞若何?长安有贫者,宜瑞不宜多!
爱雪的是高楼公子,嫌雪的是陋楼贫民。
在东京城里这个才落薄的胡员外,夫妻二人并女儿叫做永儿,原是大财主,只因天火烧得落难,荡尽了家私,搬在不厮求院子里住。
正逢冬天雪下,三口儿厮守着地炉子坐地,日中兀自没早饭得吃。
妈妈将指头向员外头上指一指,胡员外抬起头来看见,道:“妈妈没总事?”妈妈道:“怎的没甚事!大雪下,屋里没饭米:我共尔忍饥受饿便合当,也曾吃过来。”
指着永儿道:“他今年只得十五岁,曾见甚么风光来?交我儿忍饥受饿!”胡员外道:“没计奈何,交我怎生是好?”妈妈道:“你是养家的人,外面却才雪下,若一朝半日冻住了,急切出去不得,终不成我三口儿直等饿死?你趁如今出去,见一两个相识,怕赚得三四伯文钱归来,也过得几日。”
员外道:“我出玄见兀谁是得?”妈妈道:“你不出去,终不成找出去?”胡员外吃妈妈逼不过,起身道:“且把腰系紧些个。”
开了门出去,走得两步,倒退了三步,口里道:“好冷!”劈面冷风似箭,侵人冷气如刀,被西北风吹得倒退几步,欲复回来,妈妈又把门来关上了。
没计奈何,只得冒着风雪了走。
走出不厮求院子来告人,不在话下。
且说妈妈共女儿冷冷清清坐着,永儿道:“爹爹出去告人,未知如何?”永儿又道:“妈妈!雪又下得大,风又冷,爹爹去告谁的是?”妈妈道:“我儿!家中又没钱,不交爹爹出去,终不成我出去?我儿!你且去床头边寻几文铜钱,将去买几个炊饼来做点心,待你的爹爹回来,却又作道理。”
与时永儿去床头寻得八文铜钱,娘道:“我儿出巷去买几个炊饼来,你且胡乱吃几个充饥。”
永儿将衣襟兜着头,踏着雪走出不厮求院子来。
到大街卖炊饼处,永儿便与卖饮饼的道个万福,道:“哥哥,买七文铜钱炊饼。”
小二哥接了铜钱,看那女孩儿身上好生蓝缕。
永儿剩一文钱,把来系在衣带上。
小二哥把一片荷叶包了炊饼,递与永儿.永儿接了,取旧路回来,已是未牌时分,沿着屋檐正走之间,只见一个婆婆从屋檐下来,拄着一条竹棒,胳膊上挂着一个篮儿。
那婆婆腰驼背曲,眉分两道雪,髻挽一窝丝。
眼如秋水微浑,发似楚山云淡。
形如三月尽头花,命似九秋霜后菊。
却原来是个教化婆子,看着永儿道个万福,永儿还了礼。
婆婆道:“你买甚么来?”永儿道:“家中母亲交奴家买炊饼来。”
那婆婆道:“我儿!好交你知道,我昨日没晚饭,今日没早饭。
你肯请我吃个炊饼么?”永儿口中不道,心下思量:“我妈妈也昨日没晚饭,今日没早饭。
这婆婆许多年纪,好不忍见!”解开荷叶包来,把一个炊饼递与婆婆。
婆婆接得在手,看了炊饼道:“好却好了,这一个如何吃得我饱,何不都与了我?”永儿道:“告婆婆,奴家却不敢都把与你。
家中三口儿两日没饭得吃,妈妈交爹爹出去告人,止留得八文铜钱,交奴家出来买炊饼,大的妈妈吃,小的是奴奴吃的。
因见婆婆讨,奴奴只得让一个与婆婆吃。”
婆婆道:“你妈妈问炊饼如何买得少了,你却说甚的?”永儿道:“妈妈同时,只说奴奴肚饥,就路上吃了一个。”
婆婆道:“难得我儿好心!我撩拔你耍子,我不肚饥,我不要吃,还了你。”
永儿道:“我与婆婆吃的,如何还了奴奴?”婆婆道,“我试探你则个,难得你这片好慈悲孝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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