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第四卷 151、双灯

‌魏运旺‌是益都县盆泉人，祖上本是世家大族，后来家道中落，供不起他读书。二十多岁时，他弃学跟着岳父卖酒。一天夜里，他独自躺在酒楼上，忽然听见楼下有脚步声，吓得赶紧坐起来侧耳细听。声音越来越近，顺着楼梯往上走，每走一步都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不一会儿，两个丫鬟提着灯笼，已经走到了他的床前，后面跟着一个少年书生，引着一位女郎，对着他的床榻微笑。魏运旺吓得浑身汗毛倒竖，低头不敢看。

书生笑道：“您不必猜疑。我妹妹与您前世有缘，特来侍奉您。”魏运旺见书生穿着华贵的貂裘，自惭形秽，结结巴巴不知如何回答。书生留下灯笼，带着丫鬟离开了。魏运旺偷偷打量女郎，见她容貌清丽如仙女，心里暗暗喜欢，却又羞得说不出调笑的话。女郎噗嗤一笑：“郎君又不是抱着书本的呆子，怎么这般拘谨？”说着就挨到床边，把手伸进他怀里取暖。魏运壮这才放松下来，两人嬉笑打闹，渐渐亲昵缠绵。天还没亮，两个丫鬟就来接走了女郎，临走前约好夜里再会。

到了晚上，女郎果然如约而至，打趣道：“傻郎君好大的福气，不花一文钱，就有我这样的美人夜夜主动相陪。”魏运旺见四下无人，备下酒菜与她嬉戏。两人玩猜枚游戏，女郎十次能赢九次，最后笑着说：“不如我攥着枚子，您来猜。猜中了算您赢，否则算输。若换我来猜，您可一次都赢不了。”魏运旺照她说的玩，整夜欢愉不断。临睡前，女郎撒娇：“昨晚被褥又冷又硬，冻得人受不了。”便让丫鬟抱来绸缎被子铺在床上，丝绸被褥又香又软。两人相拥而眠，口脂香气扑鼻，比传说中的温柔乡还要醉人。从此夜夜如此。

半年后，魏运旺回家。某个月夜，他正和妻子在窗边说话，忽然看见女郎盛装坐在墙头，招手示意。魏运旺走近，女郎一把拉住他翻过墙头，握着他的手说：“今日要与郎君分别了。请送我几步路，也不枉这半年的情分。”魏运旺慌忙追问缘由，女郎叹道：“姻缘自有天定，何必多问？”说话间走到村外，先前那两个丫鬟已提着灯笼等候。三人直奔南山，登上高处后，女郎与魏运旺诀别。魏运旺苦苦挽留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远去。他呆立在山头，望着两盏灯笼在夜色中忽明忽暗，渐渐消失不见，这才闷闷不乐地回家。那夜山头的灯火，村里许多人都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