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第四卷 144、姊妹易嫁

山东掖县毛相国未发迹时，家境贫寒，父亲常给大户放牛。当时本县张姓望族在东山南麓新修祖坟，有路人经过时听到坟里传来呵斥声："赶紧腾地方，别占着贵人府邸！"张家人起初不以为意，后来家主屡次梦见祖宗警示："你家坟地本是毛家风水宝地，怎能鸠占鹊巢？"从此张家运势衰败，经风水先生指点，只得迁葬。

这日毛父放牛突遇暴雨，躲进张家废墓避雨。不料山洪暴发，洪水倒灌墓穴，竟将毛父活活淹死。年幼的毛相国跟着母亲到张家求地葬父，张老爷问明姓氏后大惊——竟与梦中"毛公佳城"相符。亲往查看时更骇然发现，毛父溺亡处正是当年墓主棺椁安放位置，于是慷慨将整座墓园相赠。

葬礼毕，张老爷见毛相国聪颖过人，便留在府中读书，待如子侄。又提出将长女许配，毛母惶恐推辞，张夫人却执意结亲。大女儿嫌弃毛家贫寒，哭闹拒婚："宁死不嫁放牛娃！"迎亲当日，任凭父母催妆劝解，新娘蓬头垢面抵死不出。眼看吉时将过，张家次女挺身而出："若爹娘许我，乞丐也嫁！怎知毛郎不会飞黄腾达？"张老爷当即拍板易女而嫁。

新婚夜，毛郎发现新娘额角有块红斑，略感遗憾。得知换婚内情后，反觉此女慧眼识人，愈发敬重。三年后毛相国考中秀才，赴省城应试途经王舍客栈。店主夜梦神明指点："明日毛解元驾临，日后能救你性命，务必善待。"次日店主盛情款待，毛相国得知预言后暗喜，却动起嫌妻丑陋的念头。

放榜时名落孙山，羞于再见店主，绕道返家。三年后再赴考，店主依然热情相迎。毛相国惭愧道："您当年预言落空..."店主正色道："秀才动念休妻，被阎王革去功名，岂是神谕不准？"毛相国惊骇悔悟。此番果然高中解元，而妻子斑痕渐褪，出落得端庄秀丽。

张家大小姐嫁入富户趾高气扬，怎奈丈夫败光家产，沦落到躲着妹妹走。后丈夫暴毙，听说前妹夫高中进士，悔得削发为尼。待毛相国衣锦还乡，老尼派徒弟上门化缘。毛夫人赠华服绸缎，暗藏百两黄金。老尼见无钱财，怒摔包裹。毛相国见退回的黄金大笑道："百金都消受不起，怎配做宰相亲戚？"改赠五十两，尼姑捧着银子仰天长叹："命运弄人啊！"

后来王舍店主蒙冤入狱，毛相国果然出手相救。当年被他嫌弃的"丑妻"，如今成了诰命夫人，而那位嫌贫爱富的大小姐，终究在青灯古佛前参透了因果轮回。

异史氏评论道：张家祖坟变毛家宝地已是奇闻，更奇者大姨夫变作小姨夫，前科解元竟是后科解元。这般天意弄人，岂是凡夫能算计？苍天本似昏睡，偏对毛公事事灵验，可见冥冥中自有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