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第四卷 148、棋鬼

扬州督同将军梁公辞官回乡居住，每日带着棋和酒，在林木山丘间游赏。恰逢重阳节登高，他与客人下棋时，忽然有一人徘徊在棋局旁，沉迷观棋不愿离去。梁公打量此人，见他衣着破旧如乞丐，但神态温雅，颇有文人气质，便礼貌邀他入座。这人谦让一番后才坐下‌。

梁公指着棋盘说：“先生必定精于此道，何不与客人对弈一局？”书生推辞许久，终于开局。然而他接连败北，神情愈发懊恼焦躁，甚至无法自控。梁公斟酒劝慰，他却不肯饮，只拉着客人继续下棋，从清晨鏖战至日暮，连如厕都顾不上。两人正为一子争执时，书生突然惊恐起身，跪地向梁公叩头求救，额头磕得鲜血直流。梁公大惊扶起他道：“不过是游戏，何至于此？”书生哭求：“请您嘱咐马成，别用绳索捆我脖子！”‌

原来，梁公的马夫马成是“走无常”——每隔十余日便去阴间当差勾魂。梁公派人查看，发现马成已昏睡三日。他立刻呵斥马成不得无礼，话音未落，书生便化作青烟消失。梁公这才明白对方是鬼魂‌。

次日马成苏醒，梁公追问缘由。马成道：“这书生本是湖襄人，因沉迷下棋败光家产。其父将他关在书房，他却翻墙偷溜与人弈棋。父亲屡次责骂无果，最终郁愤而死。阎罗王因他德行有亏，减其寿命，罚入饿鬼狱七年。近日东岳泰山凤楼落成，阎王特准他出狱撰写碑文以赎罪，谁知他途中耽于弈棋误了期限。东岳神问责阎王，阎王震怒，命我等捉拿。因您此前阻拦，我未敢用锁链捆他。”梁公问：“如今他如何？”马成答：“已被押回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梁公叹息：“嗜好误人竟到了这种地步啊！”‌

文末评道：“为棋忘死，死后又因棋忘生。难道弈棋之欲竟胜于生死？可悲他痴迷至此，棋艺却未精进，只落得做个永困地狱的棋鬼！”‌

（注：原文中“僵卧三日”与部分版本“二日”差异，此处依用户提供的文本译作“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