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缘(清代长篇小说)第25页
至僧人之称,国中向无此说,因闻天朝自汉以后,住庙之人俱要削发,男谓之僧,女谓之尼,所以此地也遵天朝之例,凡入庙看守香火的,虽不吃斋削发,称谓却是一样。
即如小子称为僧,小子之妻即称为尼。
——不知三位从何到此?“多九公告知来意。
老叟躬身道:”原来三位却是天朝大贤!小僧不知,多多有罪。
何不请进献茶?“唐敖道:”我们还要赶过岭去,不敢在此耽搁。
“林之洋道:”你们和尚尼姑生出儿女叫作甚么?难道也同俺们—样么?“老叟笑道:”小僧夫妇不过在此看守香火,既不违条犯法,又不作盗为娼,一切行为,莫不与人一样,何以生出儿女称谓就不同呢?大贤若问僧人所生儿女唤作甚么,只问贵处那些看守文庙的所生儿女唤作甚么,我们儿女也就唤作甚么。
“唐敖道:”适见贵邦之人都有云雾护足,可是自幼生的?“老叟道:”此云本由足生,非人力可能勉强。
其色以五彩为贵,黄色次之,其余无所区别,惟黑色最卑。
“多九公道:”此地离船往返甚远,我们即恳大师指路,趁早走罢。
“老叟于是指引路径,三人曲曲弯弯穿过岭去。
到了市中,人烟辏集,一切光景,与君子国相仿,惟各人所登之云,五颜六色,其形不—。
只见有个乞丐,脚登彩云走过。
唐敖道:“请教九公,云之颜色,既以五彩为贵,黑色为卑,为何这个乞丐却登彩云?”林之洋道:“岭上那个秃驴,又吃荤,又喝洒,又有老婆,明明是个酒肉和尚,他的脚下也是彩云。
难道这个花子同那和尚有其好处么?”多久公道:“当日老夫到此,也曾打听。
原来云之颜色虽有高下,至于或登彩云,或登黑云,其色全由心生,总在行为善恶,不在富贵贫贱。
如果胸襟光明正大,足下自现彩云;倘或满腔奸私暗昧,足下自生黑云。
云由足生,色随心变,丝毫不能勉强。
所以富贵之人,往往竟登黑云;贫贱之人反登彩云。
话虽如此,究竟此间民风淳厚,脚登黑云的竟是百无一二。
盖因国人皆以黑云为耻,遇见恶事,都是藏身退后;遇见善事,莫不踊跃争先,毫无小人习气,因而邻邦都以‘大人国’呼之。
远方人不得其详,以为大人国即是长大之义,那知是这缘故。”
唐敖通:“小弟正在疑惑,每每闻得人说,海外大人国身长数丈,为何却只如此?原来却是讹传。”
多九公道:“那身长数丈的是长人国,并非大人国。
将来唐兄至彼,才知‘大人’、‘长人’迥然不同了。”
忽见街上民人都向两旁一闪,让出一条大路。
原来有位官员走过,头戴乌纱,身穿员领,上置红伞;前呼后拥,却也威严;就只脚下围著红绫,云之颜色看不明白。
唐敖道:“此地官员大约因有云雾护足,行走甚便,所以不用车马。
但脚下用绫遮盖,不知何故?”多九公道:“此等人,因脚下忽生一股恶云,其色似黑非黑,类如灰色,人都叫做‘晦气色’。
凡生此云的,必是暗中做了亏心之事,人虽被他瞒了,这云却不留情,在他脚下生出这股晦气,教他人前现丑。
他虽用绫遮盖,以掩众人耳目,那知却是‘掩耳盗铃’。
好在他们这云,色随心变,只要痛改前非,一心向善,云的颜色也就随心变换。
若恶云久生足下,不但国王访其劣迹,重治其罪,就是国人因他过而不改,甘于下流,也就不敢同他亲近。
“林之洋道:”原来老天做事也不公!“唐敖道:”为何不公?“林之洋道:”老天只将这云生在大人国,别处都不生,难道不是不公?若天下人都有这块招牌,让那些瞒心昧己、不明道德的,两只脚下都生一股黑云,个个人前现丑,人人看著惊心,岂不痛快?“多九公道:”世间那些不明道德的,脚下虽未现出黑云,他头上却是黑气冲天,比脚下黑云还更利害!“林之洋道:”他头上黑气,为甚俺看不见?“多九公道:”你虽看不见,老天却看的明白,分的清楚。
善的给他善路走,恶的给他恶路走,自有一定道理。
“林之洋道:”若果这样,俺也不怪他老人家不公了。
“大家又到各处走走,惟恐天晚,随即回船。
走了几时,到了劳民国,收口上岸。
只见人来人往,面如黑墨,身子都是摇摆而行。
三人看了,以为行路匆忙,身子自然乱动;再看那些并不行路的,无论坐立,身子也是摇摇摆摆,无片刻之停。
庸敖道:“这个劳‘字,果然用的切当。
无怪古人说他’躁扰不定‘。
看这形状,真是举动浮躁,坐傲立中安。”
林之洋道:“俺看他们倒象都患羊角风。
身子这样乱动,不知晚上怎样睡觉?幸亏俺生天朝,倘生这国,也教俺这样,不过两天,身子就摇散了。”
唐敖道:“他们终日忙忙碌碌,举止不宁,如此操劳,不知寿相如何?”多九公道:“老夫向闻海外传说,劳民同智佳国有两句口号,叫作:”劳民永寿,智佳短年。’
原来此处虽然忙碌,不过劳动筋骨,并不操心;兼之本地不产五谷,都以果木为食,煎炒烹调之物,从个入口,因此莫不长寿。
但老夫向有头目眩晕之症,今见这些摇摆样子,只觉头晕眼花,只好失陪,先走一步。
你们二位各处走走,随后来罢。
“唐敖道:”此处街市既小,又无可观,九公既伯头晕,莫若一同回去。
“登时齐归旧路。
只见那些国人提著许多双头鸟儿货卖。
那鸟正在笼中,百般鸣噪,极莫好听。
林之洋道:“若把这鸟买去,到了岐舌国,有人见了,倘或要买,包管赚他几坛酒吃。”
于是买了两个,又买许多雀食,回到船上。
走了数日,到了聂耳国。
其人形体面貌与人无异,惟耳垂至腰,行路时两手捧耳而行。
唐敖道:“小弟闻得相书言:”两耳垂肩,必主大寿。
‘他这聂耳国一定都是长寿了?“多九公道:”老夫当日见他这个长耳,也曾打听。
谁知此国自古以来,从无寿享古稀之人。
“唐敖道:“这是何意?”多九公道:“据老夫看来,这是‘过犹不及’。
大约两耳过长,反觉没用。
当日汉武帝问东方朔道:”联闻相书言,人个长至—寸,必主百岁之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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