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真逸史(明代古典小说妙相寺全传)第18页
何故半吞半吐?”苗龙道:“这里不是说话处,寻个幽僻所在方好。”
韩回春口中不说,心下暗想:“这果老鼠来得跷蹊,有甚心事计议,且听他说出来便知。”
应道:“二哥,小弟一向疏失,正要寻你酌三杯,今日偶凑,这镇市后面山坳里有一座冷酒店,甚是清楚,并无闲杂人往来,店主人又与我厮熟,我和你且去那店里沽一壶酒,慢慢说话何如?”苗龙道:“恁地恰好,只是扰兄不当。”
韩回春道:“相知弟兄何妨。”
二人厮拖厮扯,脚赶着转入山坳里来。
奔到酒店内,拣一副座头坐下,叫酒保:“打几角酒,有什么好下酒之物,拿几品来。”
酒保烫了两角酒,切了一盘熟牛肉,煎了一碗黄豆腐,搬来放在桌上。
摆下杯箸,二人筛酒来吃。
吃过数杯,韩回春道:“适才二哥说有甚事见教,这里颇寂静无人,试说何妨。”
苗龙道:“再吃数杯了讲。”
两个又吃了五七杯。
苗龙道:“大哥平素是个快活人,无拘无束,极其脱洒。
近日为何衣衫褴褛,面色无光,蹙着两道眉头,这般狼狈?”韩回春叹口气道:“不要提起,若说将来,羞死人罢了。”
苗龙道:“兄为甚事,可与弟说知。”
韩回春道:“不怕二哥笑话,小弟这桩事,应了两句俗言:卖酒的淹坏了溪边田,汤里来,水里去。
小弟一向亏这几个骰子,弄的是酒头,赢的是全筹。
真实丰衣足食,薄薄地成了些家业。
近来被一个砍驴头的神棍,姓周,浑名醉老虎,是当朝周太尉之侄,最惯妆局诈人。
不知怎地闻知小弟的大名,故意叫一家中人,拿些财物,奔到合下来,与小弟赌。
小弟不省其意,这一双手毛病不改,何消三掷五掷,弄些手段儿,把那厮囊中之物,赢得罄尽。
不期这醉老虎暗带伴当,立在人丛里,见那厮输了,即向前抢去骰盆筹马。
叫破地方。
我家这些相识朋友慌了手脚,各自逃散。
醉老虎将小弟与他家中人,一条绳子缚了,着落本图总甲,登时送入县堂,暗中用计。
那县官不由分说,先奉承我三十大竹片,押入牢房监禁。
那厮将家人保出,贿赂了县主上下。
县主听人情,将小弟三拷六问,定要招成二百两赃银。
小弟受刑不过,只得一笔招了。
央人变卖产业家伙,不够还他,又借贷了一半,尽数当官赔纳。
那县官狗情,又枷号我一月,折钞免配,方才脱得罗网。
自从吃了这场苦官司,门面被他破坏,鬼也没得上门。
半年之间,历遍苦楚,衣不充身,食不充口,又要还债,几番待悬梁自尽,又舍不得这条穷性命。
思量别寻生计,手中缺少本钱,正是羊触藩篱,进退无路。
二哥,你怎地带挈得小弟些儿也好。”
苗龙心下暗喜道:“此事有几分机括了。”
便道:“大哥遭此飞祸,小弟一些也不知。
自古说:苦尽甜来,否极还泰。
兄长不须烦恼,目前有一场大富贵,若要取时,反掌之间,只怕兄长不肯向前。”
韩回春笑道:“二哥又来取笑。
贫困之人,那里去寻富贵?若果有些门路,二哥提挈小弟得一日快活,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上天入地,皆所不辞。”
苗龙拍着手道:“这一套富贵非同小可,若弟与兄长取得来时,可知道一生受用。”
韩回春陪着笑脸道:“好阿哥,委是何等富贵?便实与小弟说说。
可行可止,自有权变,何故欲言又忍,藏头露尾的!”苗龙道:“大哥不要性急。
这一桩事不比寻常,兄长若对天立誓,不露消息,方好尽心相告。”
韩回春道:“今日苗某与韩某计议一大事,若有不同心协力,别存他意。
以致败露者,天雷击死,必遭横祸,身首异处。”
苗龙听罢,即移身近前,与韩回春一凳坐了,附耳低言道:“不瞒兄长说,这一场富贵,远隔着万里,近只在目前,就是适间所说妙相寺中佛殿上摆的白银器皿、古铜玩物、金香炉、金烛台等项,细算来,约莫有万两之数。
这些物件都是妄费的钱财,怎地劫得到手,尊驾与小弟,今生快活不尽。”
韩回春摇着头道:“这却是难,这却是难。
这一桩财宝,劝二哥休要想他,不必费心,免劳算计。”
苗龙道:“小弟略施小计,手到可擒,大哥何故出此不利之言?”韩回春道:“二哥有所不知。
妙相寺新添了一员副住持,叫做林澹然。
原是将门子弟,有万夫不当之勇,好生了得。
若遇着他,空送了两条穷命。
二来这皇城地面,不比乡村去处,我等若明火执仗,打将进去,免不得惊动人众,纵然劫得金银,巡城军卒追上之时,怕你飞上天去!这叫做竹管煨鳅——直死。
故此难以下手,只索留了性命。”
二人正说话间,忽然一人赶近前,将苗龙劈胸揪住,喝道:“我这里是什么去处,许你二人在此商议做劫贼?我先出首,免受牵累。”
惊得苗龙面如土色,目瞪口呆。
韩回春也吓得发颤,定睛仔细看时,大笑道:“李大哥,休得取笑。
不是小弟在此,苗兄几乎被你唬死。”
那人放手笑道:“苗二哥,不必惊惶,前言戏之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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