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真逸史(明代古典小说妙相寺全传)第52页
这陈阿保心下有了三百两银子打搅,一刻也把持不定,吃罢酒饭,即站立门首呆想。
面皮变色。
李秀故意把些闲话挑拨他,陈阿保口虽答应,却是半吞半吐,有前没后。
李秀心下甚是疑惑,一面门前做着交易,一面款住陈阿保,不放他走开。
捱至天晚,烫了几壶好酒,切了一盘熟牛肉,上了门扇,叫陈阿保到后边房里,坐下饮酒。
陈阿保道:“今日为何叨主人盛设?”李秀道:“你且吃酒,有一桩心腹事,要和你商议,特意请你酌一杯。”
陈阿保又吃了几碗,问道:“主人委实有什么事分付小人?讲明了吃得下。”
李秀道:“你今日进城买酒药,可听得有甚新闻异事么?”陈阿保暗想道:“这厮问我甚的新闻,必有缘故,不如将机就机,把几句言语试探他,看他如何回答。”
即应道:“别无什么新闻,但主人藏留那夜买酒的和尚在家,甚是干系。
日前止见巡捕捱查,不知道有甚赏银。
今日小人进城,闻人传说,有人拿得林和尚者,官给赏银三百两。
我也有些不信,想官府要这住持得紧,故将此言哄人,若见了林住持时,又舍不得三百两了。”
李秀绰口道:“怎的哄人?血沥沥榜文各门张挂,有了林住持,自然当官领赏。
今正为这三百两银子,与你计议。
那夜林太空买酒之时,我已认定他了。
他告诉逃奔一事,我想是朝廷重犯,故假意款留住了,希图一场富贵,亲无心腹之人可以行事,故此踌蹰不决。”
陈阿保此时已有几分酒意,不觉笑道:“不瞒主人讲,小人初意正欲首告林太空出来,请受那赏钱享用,但恐连累主人,因此不敢发动,不期主人先有此心。”
李秀拍手笑道:“我不为此银子,留这林和尚在此何用?我和你明早同去出首,领的赏银,我得七分,你得三分。”
陈阿保道:“若主翁肯挈带小人时,得来赏银,任凭分派,小人焉敢讨论。”
李秀道:“既与你同行出首,财帛必要分明。
我留养着他,该得二百两,你得一百两,方见公道。
但此事切要机密,不可泄露。”
陈阿保道:“主人分付,焉敢漏泄。”
二人又吃了数壶酒,陈阿保被李秀灌得大醉,斜倒在桑木凳上,齁齁的睡着了。
李秀用绳索缚住了手脚,将房门锁上,忙进卧房,移开厨,掇过石板,跳下窖子里,见林澹然细道其事。
又道:“这厮被我将酒灌醉了,锁在房内,特来和爷爷酌议。”
林澹然叹气道:“事已到头,亦难回避。”
李秀道:“不是这等说。
小人先把这狗男女杀了,爷爷另生计较,脱离此处便了。”
林澹然道:“这一场祸患,皆由前生种成罪孽,今世领受。
俺今生死听天,大数由命,岂可妄害他人性命?烦足下与尊阃整顿些干粮,待夜阑人静,俺只索离此远去。
惟虑难脱虎口,这也听其自然,若稍迟缓,立刻必遭大祸,连你一家送了性命。”
李秀忽然垂下泪来道:“小人只是舍不得恩人远去,便是我一家受害,亦所甘心情愿。”
林澹然道:“不然,害了你一家,仍救俺不得,彼此受累,有何益哉?或者脱得此难,日后还有相见之期,也未可知。
若不放格去时,毕竟你俺皆遭罗网,那时海之无及。
俺却罢了,你须无辜,何苦何苦!”有诗为证:要出天罗地网,怎辞宿水飨风。
骐骥岂拘驽枥,凤鸾肯锁营笼?李秀拭泪,转入厨房,和浑家安排炊饼干糕果食之类,盛贮一袋。
却才齐备,又早三更天气。
林澹然问李秀取了一方皂帕包了头,帕上又戴一顶矮檐黑色毡帽,身上着一领青布道袍,脚下穿一双软底布鞋,饱飨酒饭,提了禅杖,背了包裹,辞别李秀。
李秀送到门前,再三嘱付:“路上小心,前途保重。”
林澹然道:“感承厚情,他日再图相见。”
李秀又不敢送远,二人在门首挥泪而别。
有诗为证:
执手临歧泪满襟,感恩报德诺千金。
村夫反有英豪志,愧杀忘恩负义人。
且说林澹然夜深逃难,取路望西北而行。
此是乡村僻地,又无月色星光,顾不得脚步高低,忙忙地走了半夜。
渐渐城楼鼓罢,野寺钟鸣,又早天色将曙。
林澹然欲寻一个藏身的去处,待至天晚再行。
转进山弄,远远望见一伙樵夫,三三两两,口里唱着歌儿,都上山来砍柴。
林澹然不敢行动,将身闪入山岗之下,让那樵夫过去。
忽见一座破窑,澹然想道:“在此可以安身。”
低头走入,放下包裹禅杖,拣一块没草处坐了。
打开包裹,取些干粮吃了,铺开衣服,在地上权睡。
直到夜静,依旧取路而行。
再说李秀送林澹然出门之后,心中怏怏不乐,和浑家商量道:“林长老虽然去了,陈阿保这厮怎生发付他?欲待杀了,又恐惹祸;不杀时,酒醒后声扬起来,难免这场争闹,怎么是了?”浑家道:“清平世界,怎讲这杀人的话。
如今林长老已去,看这厮醒来怎的讲。
便出首到官,差人搜捕,又无本犯,可以厮赖。
那时还要问他一个捏情虚诈的罪哩,怕他怎地!”李秀听了浑家言语,执灯开了侧屋,轻轻将陈阿保绳索解了,自收拾和浑家回房歇息。
这陈阿保被酒灌醉,一觉睡着了,从凳上滚落地下。
直到天色微明,看看酒醒,觉得身上隐隐的寒冷,手脚有些麻木。
将手摸一摸,却睡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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