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唐书(二十四史之一)第896页
及北狄侵边,西蕃失礼,陛下欲命将击之,群臣莫不苦谏,陛下独断进讨,卒并诛夷。
海内之人,徼外之国,畏威慑伏,为此举也。
今陛下将兴师辽东,臣意荧惑。
何者?陛下神武,不比前代人君。
兵既渡辽,指期克捷,万一差跌,无以威示远方,若再发忿兵,则安危难测。”
太宗深然之。
兵部尚书李勣曰:“近者延陀犯边,陛下必欲追击,此时陛下取魏徵之言,遂失机会。
若如圣策,延陀无一人生还,可五十年间疆场无事。”
帝曰:“诚如卿言,由魏徵误计耳。
朕不欲以一计不当而尤之,后有良算,安肯矢谋。”
由是从勣之言,经画渡辽之师。
遂良以太宗锐意三韩,惧其遗悔,翌日上疏谏曰:
臣闻有国家者譬诸身,两京等于心腹,四境方乎手足,他方绝域,若在身外。
臣近于坐下,伏奉口敕,布语臣下,云自欲伐辽。
臣数夜思量,不达其理。
高丽王为陛下之所立,莫离支辄杀其主,陛下讨逆收地,斯实乘机。
关东赖陛下德泽,久无征战,但命二、三勇将,发兵四、五万,飞石轻梯,取如回掌。
夫圣人有作,必履常规,贵能克平凶乱,驾驭才杰。
惟陛下弘两仪之道,扇三五之风,提厉人物,皆思效命。
昔侯君集、李靖,所谓庸夫,犹能扫万里之高昌,平千载之突厥,皆是陛下发踪指示,声归圣明。
臣旁求史籍,讫乎近代,为人之主,无自伐辽,人臣往征,则有之矣。
汉朝则荀彘、杨仆,魏代则毋丘俭、王颀;司马懿犹为人臣,慕容真僭号之子,皆为其主长驱高丽,虏其人民,削平城垒。
陛下立功同于天地,美化包于古昔,自当超迈于百王,岂止俯同于六子?陛下昔翦平寇逆,大有爪牙,年齿未衰,犹堪任用,匪唯陛下之所使,亦何行而不克。
方今太子新立,年实幼少,自余籓屏,陛下所知。
今一旦弃金汤之全,渡辽海之外,臣忽三思,烦愁并集。
大鱼依于巨海,神龙据于川泉,此谓人君不可轻而远也。
且以长辽之左,或遇霖淫,水潦腾波,平地数尺。
夫带方、玄菟,海途深渺,非万乘所宜行践。
东京太原,谓之中地,东捴可以为声势,西指足以摧延陀,其于西京,迳路非远,为其节度,以设军谋,系莫离支颈,献皇家之庙。
此实处安全之上计,社稷之根本,特乞天慈,一垂省察。
太宗不纳。
十八年,拜黄门侍郎,参综朝政。
高丽莫离支遣使贡白金,遂良言于太宗曰:“莫离支虐弑其主,九夷所不容,陛下以之兴兵,将事吊伐,为辽山之人报主辱之耻。
古者,讨弑君之贼,不受其赂。
昔宋督遗鲁君以郜鼎,桓公受之于太庙,臧哀伯谏曰:‘君人者昭德塞违,今灭德立违,而置其赂器于太庙,百官象之,其又何诛焉?
武王克商,迁九鼎于洛邑,义士犹或非之,而况将昭违乱之赂器,置诸太庙,其若之何?’夫《春秋》之书,百王取法,若受不臣之筐篚,纳弑逆之朝贡,不以为愆,何所致伐?臣谓莫离支所献,自不得受。”
太宗纳焉,以其使属吏。
太宗既灭高昌,每岁调发千余人防遏其地,遂良上疏曰:臣闻古者哲后,必先事华夏而后夷狄,务广德化,不事遐荒。
是以周宣薄伐,至境而止;始皇远塞,中国分离。
汉武负文、景之聚财,玩士马之余力,始通西域,初置校尉。
军旅连出,将三十年。
复得天马于宛城,采蒲萄于安息。
而海内虚竭,生人失所,租及六畜,算至舟车,因之凶年,盗贼并起,搜粟都尉桑弘羊复希主意,遣士卒远田轮台,筑城以威西域。
帝翻然追悔,情发于中,弃轮台之野,下哀痛之诏,人神感悦,海内乃康。
向使武帝复用弘羊之言,天下生灵皆尽之矣。
是以光武中兴,不逾葱岭,孝章即位,都护来归。
陛下诛灭高昌,威加西域,收其鲸鲵,以为州县。
然则王师初发之岁,河西供役之年,飞刍挽粟,十室九空,数郡萧然,五年不复。
陛下岁遣千余人远事屯戍,终年离别,万里思归。
去者资装,自须营办,既卖菽粟,倾其机杼。
经途死亡,复在其外,兼遣罪人,增其防遏。
彼罪人者,生于贩肆,终朝惰业,犯禁违公。
止能扰于边城,实无益于行阵。
所遣之内,复有逃亡,官司捕捉,为国生事。
高昌途路,沙碛千里,冬风冰冽,夏风如焚。
行人去来,遇之多死。
《易》云:“安不忘危,理不忘乱。”
设令张掖尘飞,酒泉烽举,陛下岂能得高昌一人菽粟而及事乎?终须发陇右诸州,星驰电击。
由斯而言,此河西者方于心腹,彼高昌者他人手足,岂得糜费中华,以事无用?《书》曰:“不作无益害有益。”
其此之谓乎!
陛下道映先天,威行无外,平颉利于沙塞,灭吐浑于西海。
突厥余落,为立可汗;吐浑遗氓,更树君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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